一、姐弟误食毒菌
作者:成丕立      更新:2019-03-04 04:21      字数:3168
    湘江源头,山岭重叠,山势陡峭,树木郁郁葱葱,到处是深山老林。半山腰的悬崖上,零零散散建有几座吊脚楼,如同挂在树上的灯笼。这里的风景很优美,令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

    在青黄不接的夏天,生产队的冯队长吹响了收工的口哨,一群妇女放下手中的活,纷纷向自己家走,赵大妈独自向山上匆匆忙忙走去。她要抓紧午休时间捡一把干柴火回去,丈夫在大队的开垦队干活,她有三个孩子都还小,让孩子们专心读书,成为有文化的人。在山上,她把柴火背在肩上,穿过一片竹林,向半山腰的吊脚楼走去。

    回到家里,把柴火放进吊脚楼的屋檐下。抬头一看,如同火一般的太阳洒在身上,晒的她满头大汗。她用衣袖擦干额头上的汗,边走去边大声说:“满妹,野猪古,你们吃中饭了吗?下午……”

    连续喊几句,没人答应她,也没看见有孩子出来。心想,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不读书,两个孩子还没回来,难道是让老师留下来补课了吗?她弯腰拿起铁锅走进卧室的床头边,拿开木桶盖往里面一看,只有几粒米零落在木桶里。呆滞眼睛看着木桶底,喃喃自语说:“上周大树回来,家里就已经没米煮饭了。从木桶里扫出一抓米,给三个孩子煮了一锅粥吃,怎么我把这事给忘记了呢?”

    赵大妈边摇头边把木桶盖放回去,转身走去吊脚楼旁边的地窖。拿开盖在地窖口的杉皮,小心翼翼地下地窖里去,地窖里也空空如也,没有一个红薯,也没有一个姜头。她慢慢爬上地窖,低头叹息说:“哎!在我们这山窝里,气候比外面冷,生产队还要个把月才打稻谷。孩子们暑假都回来,一家人都没粮食吃,让他们怎么过日子呀?”

    赵妈爬到山坳上去向远方眺望,山冲里一条羊肠小道上,似乎有两个孩子向自己家走来。她默默看着路上走的孩子,心里想着,在我们这瑶山中,男人与女人一样,一同去山上和田土上干活,重活轻活也都一起去干,女人还要生孩子和培育孩子,女人在家庭中承担的责任似乎比男人大。现在,男人随开垦队在那荒芜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开荒,经常是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是自己一人做。她低头自言自语说:“孩子不仅要运动,而且还要长身体,为了不让孩子挨饿,我得去山上扯些野菜回来,野菜也要让他们吃饱。”

    赵妈挺直胸膛,大步返回家里。走到门口,拿着竹篓背在背上,转身向山冲里走去。在大炼钢铁时,寨子四周的山岭都被砍的光秃秃,成了荒山秃岭。这几年寨子里闹饥荒,大家经常上山去挖蕨根,扯竹笋,只要能吃的都弄回来充饥。到了夏天,她只能到山冲里去扯野芹菜或苦菜根回来,给孩子充饥了。她走进山冲里,微风轻轻吹来,撩起她那枯萎而又略带黄色的头发,小溪里还传来哗哗的流淌声。她感到凉爽,如身撤重负,轻松自如。闭上眼睛,竖起肩膀吸一口气,又慢慢放出去。睁开眼睛一看,山冲里竟然也光秃秃了,原来生长苦菜根的地方,似用锄头铲干净的一样,哪里还有什么能吃的野菜呢?她脑海里忽然涌现父亲说的话:“公共食堂刚刚解散时,别人去山上剥树皮吃。我独自翻过山顶去,在深山迷谷摘野果子,挖野菜,还擒了只野兔子回来。自从那次冒险去了一趟后,你们都不再挨饿!”

    那时,赵大妈还是孩子,天真地问道:“寨子里的人怎么情愿挨饿,也不到深山迷谷去挖野菜呢?”

    “迷谷中不仅云雾缭绕,山谷像一座迷宫,人们进去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有瘴气,人们进去会中毒,所以没人敢进去挖野菜!”

    “你不怕中毒吗?”

    “当时心里饿的发荒,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与其让一家人饿死不如去赌赌运气。没想到我没事,进去既没有迷路,也没有中毒,而是摘了一篓满满的野菜回来,你们的运气真好!”

    赵妈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喃喃自语说:“对!与其让一家人都饿死,不如一人去赌赌运气,用一人的命去博一家人的命,值!”

    赵大妈急忙沿小溪爬去山顶。还是爬到半山腰时,看到山顶上乌云密布,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忽然,“轰隆”一声霹雳响,脚一滑摔倒在地上,显些摔下山去。她咬着牙爬起来,依然向山顶上爬去。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她没有去树下躲一下雨,而是不停地往上爬去。心里默默想着,难道这是上帝有意下的雨,它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别去迷谷挖野菜吗?假如,我不去迷谷摘一篓野菜回去,我的孩子又吃什么呢?难道让孩子捆紧裤带吗?也许自己捆紧裤带再喝几口水,也能过几天日子,但孩子正在发育期间,他们不仅要运动,而且还要长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喃喃自语说:“天啊!别说你今天是下大雨,你就是下雪,下刀子也阻挡不了我去!我一定要去迷谷,到那里去给孩子们摘些野菜回来充饥,让他们填饱肚子……”

    到达山顶上,倾盆大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山下五彩缤纷的彩霞,在半空中柔和的飞舞。远处还有一道彩虹,放射红艳艳的光芒,仿佛自己站在天堂上俯视人间,进入如梦如幻的世界。忽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赵大妈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双眸向远方寻觅。看到不远处的山谷苍翠荟蔚,上面浮现一片蓝空,很像父亲描述的迷谷。她忘记了父亲说的,那里有迷雾和瘴气,不顾一切地奔跑而去。

    另一座山上,一位四旬有余的男子,头上扎着青色的包头布,身上穿着金丝刺绣图案的上衣,裤子镶有边花纹,腰上系着围裙。他在山冲里扯了一篓苦菜根,向茅草屋走去。走进屋里放下背篓,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边吹口哨边向开垦队的火房走去。走进火房,看到一个驼背老人正在淘米煮饭,他笑嘻嘻说:“大叔,煮饭了?”

    驼背老人已年过花甲,他就是大队支部书记的父亲。他乐施好善,寨子里的人都叫他赵善人。他转过身来看到是赵古崽,把食指放到自己嘴上,轻手轻脚走出去,站在火房门口东张西望一会,确定火房四周都没人后,返回来嘴附在他耳朵边小声说:“你不用说,晓得你这时来我这里的用意。走,跟着我进来吧!”

    “大叔,我儿子大树去县城省重点中学读书,已有半年没有回来过了。眼看就要放暑假了,我是来问您借些米的,想让孩子也尝尝米饭的滋味……”赵古跟在赵善人身后,边走边嘀嘀咕咕说。

    赵善人转过身子来,瞪圆眼睛看着赵古崽,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呀?叫你说话就别说嘛,跟我走就是。”

    赵古崽是个实诚的人,虽他与赵善人的儿子称兄道弟,又是同样招赘来到荆竹寨的,但赵大海是大队支部书记,他却是个普通老百姓,家里还穷的无米下锅,心里总觉得低人一等。赵善人带着他走到两个大木桶前面,转身向后面瞧了瞧,再返回去匆匆拿起瓜勺,一手拿开木桶盖子,一手伸进木桶舀一爪勺米,两眼瞪着赵古崽前面的围裙看,嘴唇不停地往上翘。忍不住说:“这么蠢,怎能捞到吃呢?”

    赵古崽听到赵善人骂自己才明白,急忙脱下身上的围裙放在地上。赵善人把米倒进围裙上,又大声说:“年轻人,要偷懒到别处去,我赵善人从来就不同情懒惰的人,千万别来要影响我煮吃!”

    赵古崽急忙拿围裙包好米,匆匆向自己住的茅草屋走去。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鬼鬼祟祟地回到茅草屋。一会把米藏在自己床上的被子里,一会又把米藏在背篓的苦菜根底下去。反复藏了几次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向队长请假了,再次把米放在背篓的苦菜根下面,背着背篓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向自己家里走去。

    傍晚,赵古崽走到自己家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外人后,边朝屋里走去边大声喊道:“孩子他娘,我回来了!猜猜看,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快去煮饭,让孩子吃顿饱饭!”

    赵古崽走进厅屋,没有看见一个孩子出来迎接自己,没有听见房子里发出的声音。他立即停下走动的脚步,闭住呼吸,竖起耳朵,眼睛像探雷器一样,扫视房屋四周,却没有听到丁点儿声音。他立即放下背上的竹篓,边急速向火房冲去,边大声喊道:“崽崽,小妹……有人在家里吗?有人在家的话,你们就给我答应一声呀!”

    赵古崽刚刚走进火房,看到满崽赵旺财扑在桌子上,女儿赵小妹躺在桌子边的地上。扑上去仔细一看,赵旺财脸色发青,眼窝一陷,双眼紧闭,嘴上还冒着白色泡沫。伸手去掰开眼皮一看,瞳孔增大,眼睛上还有一层白色云,把手移到赵旺财的鼻孔,还有轻微的呼吸。心急如焚,抱着赵旺财大声疾呼:“崽崽,崽崽,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