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南风旧相识 偷开门户又翻书
作者:远音尘      更新:2018-08-01 08:48      字数:1047
    惟有南风旧相识 偷开门户又翻书

    农家缸缸坛坛都有用。

    先是酱缸。

    五月的时候,葵花叶子长得肥厚且大,采得满把。米、豆子等一些煮熟了铺在小桌上,盖在葵叶下,等着发霉酵变。先是发出一阵变质的味儿,然后长出绿的黄的毛毛,不着急,等长得满是毛毛时,把它放进缸里,浇入卤水,用石块压紧了,太阳一晒,便有酱香远远袭来。

    酱缸通常不会太大。大的是水缸、米缸。家家厨房里一个大水缸,勤劳的男主人眼一睁,就会把水缸里挑满水。每天缸里水见底时,都是女人拿着刷把刷一下,然后清缸底。咱们家男主人常年飘在外,挑水清缸底的活便都是女主人。

    米缸大且多。不只是放米。放各式粮食。上面盖一个木盖,防潮防虫防老鼠。米缸数量多少直接是家底厚薄的象征。邻居赵姨父,请来几个泥瓦匠,好酒好菜箍得一个大的水泥缸,能囤很多粮。

    还有坛子,酒坛子。口小肚子大。一个竹子做的量子,量一下大约一斤。量子伸进坛肚子,几十次上下来回,坛子便见了底。桌上的人却酒酣耳热打着酒嗝迷离着眼,说着从前的事儿。

    坛子除了放酒,还放咸菜。冬天的时候,麻菜挑了洗净,晒干,切成末,点点放进坛子,层层撒上盐,然后把坛子用油纸蒙好,绳子扎好口。来年青黄不接时,坛子开封,咸菜就着玉米粥,早饭两餐都靠它了。

    一种绿釉的小坛子,用来装熬好的猪油。过年才杀猪。猪油单独取出来,切成方块,扁在锅里,大火煎熬,熬到油出来了,原来的方块成了渣,才罢手。油盛放进小绿罐里,层层蒙口,逢年过节来人客去挖出一两勺,下面条或者做菜汤,那是最难得的美味。油渣切成末,炒荠菜,香味几日几日飘在村庄上空。

    后来,米粮都不再需要囤了。陈米陈粮人人怕吃。水都是自来水,龙头一开四通八达。吃的人是那种色拉油,即便怀旧还吃那个菜籽油,也是一种白色壶子,轻便又不会被打碎。酱油吃那种六月香,一小瓶十来元的。再没有孩子围着黑乎乎的酱缸,等酱吃了。酒都是海之蓝天之蓝梦之蓝,没人记得那个在坛肚子上上下下忙活的量子了。

    一下子所有缸缸罐罐坛坛盆盆全没有地方放了,所有人家都把他们请到了室外。堆放在墙角,看着碍眼,直接砸碎铺路。大姨把两个坛子直接踢进了河里。我缠着大姨捞起来。我76岁的大姨,160斤的高体重,趴在床底下,捞出一个罐子,又拿着个钉耙,把河中心那个坛子给我钩了上来。

    惟有南风旧相识 ,偷开门户又翻书。《新晴》里的诗句,南风都是旧相识,这些伴我长大的坛坛罐罐们更是发小了。带她们回家,插上芦苇,写个福字贴在上面。写下诗句,放在她们的前后左右摆拍。

    那些曾经最派用场的农家器皿,要是我不用来插花养花,那是彻彻底底一点用场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