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二)
作者:周建文      更新:2016-07-24 11:25      字数:3425
    就在老大魏金才一家五口吃晚饭时讨论老二厂里转制的事时,老三魏宝才一家三口也谈起了老二厂里转制的事。

    一家三口刚坐到饭桌上,魏宝才的妻子汪莹霞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宝才,你二哥当了董事长,又是总经理,听说跃文也进了董事会,你去二哥那里说说,让跃武也到他厂里去找一份工作。”

    汪莹霞人长得一般,偏瘦,脸上的肉不多,鼻子尖尖的,眼睛不算大。她高中文化,当时嫁给只有小学毕业的魏宝才的原因,一是魏宝才长得虽然不像老二那样一表人才,但也说得过去;二是魏宝才是个裁缝,八十年代初,荒年饿不着手艺人的说法还没有过时;三是老二魏银才已经到了公社工作,今后可能还好靠靠他,再经媒婆三寸不烂之舌加油添醋的一说,两人就成了夫妻。结婚后,小日子过得平静。虽然后来裁缝的职业很快不吃香了,但魏宝才看风头转向,在王庄镇上租了间门面房,开起了干洗店,由于和他的手艺搭界,干洗、熨烫、修补、裁缝一条龙服务。虽然没有可观的收入,小日子倒也过得去。儿子跃武高中毕业后,在王庄镇的一家纺织厂当食堂会计。当妻子提出让儿子到老二的厂里去时,魏宝才提出了不同观点。

    “跃武不是有工作吗?而且他在纺织厂干得好好的,就不要去掺在一起了。再说,跃文已进了董事会,跃武去了,处处看人家的脸色办事,有什么好?”魏宝才的脾气向来有点倔。

    “这有什么,老二是你哥,是跃武的二伯,跃文是跃武的堂兄,就是听他们的也是天经地义,也不会失面子。”

    “那你叫他去做啥工作呢?”魏宝才总是说不过妻子,因为妻子总是对的地方多。

    “那就要看你二哥了,他总不好意思让跃武去当普通职工吧?都是他的侄儿,即使一碗水不能绝对端平,但也不能过分吧?”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问问跃武自己,看他是什么意见。”魏宝才看着一直埋头吃饭的儿子说:“跃武,你看呢?你是想到你二伯厂里去呢,还是留在纺织厂工作?”

    跃武听着父母俩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他的事,心里也矛盾着。自己在纺织厂应该说干得还不错,就是工资低了些。如果到了二伯厂里,虽然要去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但毕竟二伯和堂兄在那里,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他们肯定不会亏待自己。要说去了要受他们管,在哪里不是受人管?一旦去了电子元件厂,如果干得好,再加上二伯的关照,弄不好还有被提拔的可能。听到父亲征求自己的意见,他已经理出了头绪,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最后他说:“就是不知二伯会给我安排什么工作。”

    汪莹霞见儿子松了口,马上鼓励他说:“跃武,你到了那里再说,先不要急,也不要为难你二伯。慢慢来,站稳了脚跟一步一步往前走。”既有心计又有主见的汪莹霞显得成竹在胸。

    魏宝才认为妻子对此事有点过于乐观,他以讥讽的口气朝妻子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好像饭已经盛到了碗里一样稳。”

    汪莹霞反唇相讥说:“什么稳不稳的,除非老二不肯帮忙,他是董事长,又占着大股,跃武能不能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说得也是,那就叫跃武过几天去和老二说说。”

    “还过几天呢,热锅子热灶,叫跃武现在就去找老二。”

    “你看你,一急就急成这个样子,不就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么?”魏宝才看到理由总在妻子那里,有些不服。

    “我看你就这死脑子!早说晚说怎么会是一样呢?你不想想,他们厂里刚成立董事会,下面各个部门的管理人员肯定马上要定下来,如果等他们都安排好了,跃武再去,你叫老二怎样安排他?这才叫为难老二呢。”汪莹霞这时的脑子特别清爽。

    魏宝才又一次无话可说,只得朝儿子说:“跃武,快吃完饭去找你二伯说说,看他是什么态度?”

    汪莹霞朝丈夫说:“我说宝才,你应该和跃武一起去。你去了二哥就不好意思推诿了。”

    魏宝才对二哥一直很敬畏,敬畏得连在他面前说话也小心翼翼。听妻子要他和跃武一起去,他就不干了。他朝妻子说:“我不去,要去你和跃武一起去。”

    “我去就我去,二哥又不会吃人。我和跃武一起去,你在家里把锅子碗筷洗好。”

    魏银才今天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早早吃过晚饭就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边品茶边看电视。妻子顾娴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上,眼睛看着电视,手里结着毛衣。今天她没有和丈夫争频道,丈夫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吃晚饭了。她知道,丈夫这几天忙,今天这么早回来,她得顺着他。

    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顾娴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开门。老三家母子俩站在门口。母亲在前,儿子在后。

    “二嫂,晚饭吃过了吧?”汪莹霞笑容可掬,但不卑不亢。跃武也叫过二伯母。

    “吃过了,莹霞。跃武也来了,快进屋。”顾娴把母子俩迎进屋。

    汪莹霞叫过二哥,跃武也叫过二伯。魏银才动了动身子,招呼他们在左边的双人沙发上坐下。他一时摸不清他们的来意,继续看财经频道的节目。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果盘,果盘里有新鲜的苹果、桔子和香蕉。客厅里飘着水果味和顾娴身上散发出来的高级香水味。

    魏跃武神情惶惶地坐在沙发上,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汪莹霞没有直接提正话,先和顾娴拉起了家常,“二嫂,你在替谁织毛衣呀?织得这么漂亮。”

    “是我自己的,空着没事,织着玩。”

    “我还以为是跃棋的呢,这么漂亮。”汪莹霞嘴上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却在寻找说正事的切入点。

    顾娴慢条斯理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穿手工织的毛衣。”

    汪莹霞心里有些焦急,在家里想好了的事,到了这里,特别是在老二面前,就一时乱了方寸。跃武在二伯面前更不敢先开口,他把身子坐正后,干脆什么也不说,和二伯一起看电视。倒是魏银才像发现了什么,心想,弟媳妇今天不会是专门为拉家常来串门的吧,跃武也不会是专门来看电视的。他朝侄儿说:“跃武,有事吗?”

    跃武听二伯问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诚惶诚恐地回答:“二伯,我,我——”跃武结巴着向娘看去。

    魏银才说:“跃武,有什么事你只管说。这么大的人了,在二伯面前还这样吞吞吐吐。”

    汪莹霞终于看到了机会,她不失时机地接过魏银才的话。脸微微红了一下说:“二哥,跃武听说你厂里转了制,你做了老板,他也想到你厂里去谋个职。跃武从小就脸皮薄,不好意思一个人来,一定要拉我一起来。我跟他说,二伯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嘿嘿,所以,我就和他一起来了,顺便看看二哥二嫂。”

    魏银才朝跃武说:“跃武,你在纺织厂干得不是很好嘛?怎么就想到要跳槽了?”

    没等儿子开口,汪莹霞抢先说:“二哥,跃武虽然在纺织厂干得好,但你是知道的,纺织厂工资低。再说,他做食堂会计也不会有多大的前途。如果到了二哥你那里,在你的提携下,他才会有进步。”说到这里,她直朝儿子看,提醒他到该说话的时候了。

    跃武说:“二伯,我到了你那里,一定会认真做事的。厂里转制了,你是老板,厂里的事就是二伯的事,就是我们魏家的事。我为厂里做事,就是为二伯做事,就是为我们魏家做事。所以,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

    魏银才想,这母子俩,来得还真是时候,明后天董事会就要商量中、下层管理人员的人事安排了。他平时忙于工作和应酬,与跃武接触得不多,偶尔看到他,他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谦卑和腼腆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有板有眼的。也许今后到了自己的企业里,还是一个帮手呢。再说,跃文在自己身边进了董事会,同样是侄儿,跃武来有求于自己,能拒绝吗?不过,他刚才说的话虽然在理,但说法欠妥。魏银才说:“跃武,你说你能认真做好工作,这我相信。但你说厂里的事就是二伯的事,就是魏家的事,我可不认同你这种说法。今后不管在那里,都不能这样说,听到了吗?”

    本来想把话说得好听一点的跃武,没想到弄巧成拙。他的脸窘得通红,手脚不知朝哪里放好。汪莹霞听了儿子的话,还以为儿子变得会说话了。可听老二一说,觉得儿子的话是有些不妥。照儿子这样说,企业不就变成魏家的企业了吗?心里直怪儿子不会说话。

    “二伯,我知道了,我今后说话一定注意。”

    魏银才笑笑说:“不过,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无妨。跃武,今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场合,注意内容,注意对像。”

    这些商意场上和官场上为人处事的决巧,魏跃武听得似懂非懂。汪莹霞听得连连称赞说:“跃武,二伯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你一定要牢记。今后在二伯手下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坏了厂里的事,更不能坏了二伯的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娴听了汪莹霞的话,笑着朝她说:“我说老三家的,银才还没有答应呢,你的话好像跃武明天就要去上班似的。”

    汪莹霞也笑着说:“二嫂,你不看看是在和谁提要求,是跃武的亲二伯呀。你说,一笔能写出两个魏字来吗?”

    魏银才听俩娘们开始唠叨起来,赶紧收边说:“好吧,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我会考虑跃武的事的。”

    二伯终于有了明确的答复,母子俩坐了片刻后,欢天喜地回家去了。

    三天后,魏跃武到刚转制的电子元件厂上班去了。他被安排在厂部设备科上班,协助陆根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