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
作者:周建文      更新:2016-07-21 22:36      字数:2252
    凭魏银才的酒量,两瓶啤酒根本算不了什么,可今天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头有点晕晕乎乎。离开饭店时,他使劲闭了几下眼睛,用手拍了拍额头,感觉似乎好了一点。他来到自行车旁,打开锁后镇定了片刻,才跨上车上了回家的路。

    这条路,他从小时候到现在已经走了几十年,所以十分熟悉,说得夸张一点,闭上眼睛也能回家。但这条路对他来说似乎又是陌生的,毕竟在这以前的好几年中他一直住在镇上王庄花园的小别墅里,很少回乡下老家。就是回去,也是开着豪车,风风光光地回去。到老家后,每当乡邻用羡慕的目光看他时,他就会产生一种衣锦还乡的自豪感。今天喝了点酒,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重新走在这条路上,真是百感交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真想大哭几声,让自己发泄一下。一阵清香的风吹来,使他清醒了不少。他不急不慢地骑着,尽量把车骑得稳一些。这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而且是一条双向车道的、在农村中不多见的田间公路,这是前几年他魏银才出资修建的道路。当时修建这条路时,他是那么自豪,那么风光。他想起现在的境况,想起了与自己共事的一些所谓的自家人,原来他们都是些蛀虫。当想到自己的失责、失误、失察和自己的许多不是之处时,他心里难受极了,以致有几次险些把车子骑到稻田里去。

    “喂,马路这么宽,我说你这人是怎么骑车的?”

    魏银才被一句声音并不高的责问声吓了一跳,险些从车上跌下来。他本能地赶紧捏刹车,并翻身下车。正当他摘掉墨镜想向对方打招呼时,那人先他一步开了口,“噢,不好意思,原来你是魏——总。”那人把银才两字及时换成了一个总字。

    魏银才发现对方原来是隔壁生产队的老农民方永和。方永和平时说话噜苏,所以人称话多老头子。方永和带着草帽,光着脚,裤管卷到膝盖上面,两只脚上粘满了烂泥,看样子刚从稻田里上来。魏银才歉意地朝他说:“方老伯,对不起,刚才没有把你吓着吧?”

    “魏总,什么对不起呀?你又没有撞着我。”

    “方老伯,这么热的天,太阳这么毒,你不在家里歇着,跑到田里来干什么呀?”魏银才没话找话说。

    “魏总,我是到我儿子家的稻田里来拔草的。他们年轻人谁还愿意做这些活,再说他们都要上班,再说稻和稗草在抽穗之前,他们还不一定能分辩得清什么是稗草、什么是稻呢。”说到这里,方永和一脸的得意。

    “是的,是的,现在很多年轻人已经不熟悉农活了。方老伯,你是种田的行家里手。你忙吧,如果没什么,我就走了。”魏银才说完正想上车赶路,方老伯又开口了。

    “魏总,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嗯,对。喔,不,不是的,是我骑车的技术不好。”魏银才说完戴上墨镜,逃跑似的上车赶路,他担心方永和会再说出些不中听的话来。

    “嘿,以前坐惯了小汽车,现在连脚踏车也不会骑了。”方永和自言自语的声音从后面顺着风飘到魏银才的耳朵中。

    “这老东西,当着面挺客气,一转身就说坏话。”唉,可想而知,在我背后,还不知有多少人在说我的坏话、看我的笑话呢。魏银才的心情又坏了一分,他脚里使劲,很快就到了家。

    魏银才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妻子顾娴迎了出来。看到丈夫微红的脸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银才,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不舒服吗?快吃饭,我等到你现在。”

    “什么,你还没吃?我已经吃过了。你怎么不打一个电话给我?这样傻等。”魏银才一想,自己不回家吃饭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才对,妻子好心等自己,怎么能怪她?

    “银才,你不是对我说过,吃饭时如果没有要紧事,不要随便打电话吗?所以,没事我哪敢随便给你打电话呀?”顾娴一副委屈的样子。

    “那是以前,现在还——”魏银才本来就心情不好,被妻子这么一说,正想发作时,门外响起了孩子的声音。

    “**奶,我奶奶说了,我家的锄头下午要用。”

    魏银才朝门外看去,发现是哥哥家不满五岁的孙子。他把话传完转身就走,魏银才朝侄孙喊:“宝宝,快进来,外面热。”

    “不啦,我奶奶对我说,叫我说完后马上回家。”侄孙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算了,你就不要喊了,现在谁还理睬你?”顾娴朝丈夫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跟小孩子也这般见识,真是莫明其妙!”魏银才同样没好气。

    “我是不应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被你那势利的嫂子气的。”顾娴说着气鼓鼓进厨房吃饭去了,下午一点多了,她还饿着肚子。

    魏银才似乎听出了什么,跟着妻子进了厨房,“顾娴,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

    顾娴边盛饭边对丈夫说:“我上午去你哥哥家借锄头,想把菜田里的草削一削。你嫂嫂在家,她说好长时间没有用了,也不知放在了哪里,等找到了下午送过来。我明明昨天还看到她在用,当时我不好意思戳穿她,就回来了。你看,现在叫小孩子来传这么一句话,真是势利小人。”

    魏银才说:“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为人,不值得为这点小事生气。”

    “我就是看不惯。以前他们靠你都发了财,又是在市区买房子,又是买车子,有事无事朝我们家跑。现在我们家败了,一个个像躲瘟神似的,连小孩子也不进门了。”顾娴越说越来气,盛完饭没好气地把铲刀朝锅中一扔,发出乒的一声响。

    魏银才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妻子的一通气话,使他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里,侄儿魏跃文不要说来看他,就连电话也不给他打一个,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但又一想,自己的侄儿也许不至于会这样吧,也许他们在忙着,也许他们心存愧疚不好意思来看他。他心里乱得很,朝妻子说:“你吃吧,我有点头昏胸闷,想睡一会。”说完朝楼上跑去。

    顾娴因生气而忘记了丈夫刚进屋时的样子,现在听丈夫说头昏胸闷,才知道他可能还不舒服着,就顾不得生气了,关切地说:“银才,要不要吃点啥药?”

    快到楼上的魏银才说:“不用了,刚才我喝了点酒,心里有点堵,睡一会儿就会好的。”心想,患难之际,还是结发之妻能体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