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河
作者:苏慕      更新:2018-12-19 22:57      字数:2374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河堤,颈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提拎着,伸向河面。狗在河堤上撒欢追逐,打捞队已经打捞了半天,还没有结果,中午饭的时间已经到了,人群的热情还是没有消退,甚至有人叫来外卖,也不愿漏掉人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刻,可以用手机抓拍一下照,放在朋友圈里,见证这个小城正在发生的社会新闻。

    秦小芳把抽屉里的阿胶枣放在嘴里,阿胶栆已不似冬日般硬得像个石头,要含在嘴里好长时间,软化了才可咀嚼,枣子拿在手上开始粘粘嗒嗒的了。她不知往嘴里塞了几颗,只是桌子上小的包装塑料袋已经挤成一个蒙古包样的穹庐,像个坟茔似地矗立在她的面前。袁牧野在她去找他后的一周时间消失了,她拿着袁牧野的收据一家一家收账,没有人买她的帐,食品安全监察局就会上门去检查,人们渐渐意识到里面的厉害关系,关门歇业对酒店商行来说,最是经不起折腾的。秦小芳攫取了第一桶金,第一步取得了“胜力”啤酒经营权。

    “后来发生了什么?”秦小芳整理自己的思路。在第二招待所,袁牧野拒绝她之后,她没有负气离开,她找到了一个机会,她取了王长林,倒不是自己有远见,并没有预见王长林会做食品监测所所长。她是在撞破小周和唐春美的事情后,自卑的心一下子被撞破了,小周这么个普通的女孩,矮矮胖胖的,不过白一点,能够和唐春美在一起,自己为什么偏要盯着袁牧野,她用酒盖住自己的脸,直截了当地要了王长林。这不是她的第一次,王长林也不在乎,他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她的第一次是在她童年被家门口那个烟酒的老板抠破了,当她红着衣裤,手里捧着赊来的油盐糖醋时,她的妈妈以为是她来了初潮,替她换上了卫生巾,像现在的小孩穿着纸尿裤。

    和李强结婚,她是费了一点心机的,结婚前一天,她去市屠宰点,说是买猪肺,买猪大肠,要了半片猪肉,自己家里也要置办几桌酒席,她偷偷地带了个小香水瓶,猪血未凝结之前,装了一瓶。在和李强的新床上,在李强上下左右奔突,筋疲力尽的时候,她把攥在手里的瓶子打开,猪血如梅花朵朵绽开在粉红的床单上,刺得秦小芳触目惊心。李强把床单剪下来,说要珍藏起来,他把这块剪布用红纸包起来放在了橱柜顶上。

    王长林并不想让她嫁人,也不可能离婚和秦小芳结婚,这与他的仕途有很大关联。秦小芳也不着急,毕竟还小,她也惧怕有个家庭的束缚,她想不起来,和王长林在一起几年的时间才嫁给李强的,“臭猪头总要有个囔鼻子闻。”她去法院食堂送啤酒,李强在食堂事务长后面当学徒,学学做菜,跑跑腿。李强真的属于四肢发达的那一种,法院各个科室没有人要他,她的父亲没法,只有通过关系安置在后勤食堂。结婚后,秦小芳才知道,李强没有编制,只是个合同工。秦小芳也认命了,她心里不慌,手里有钱,就是她的底气。而且,除了一纸婚书,王长林几乎尽可能地满足了她的需求。

    王长林调升为卫生局局长的那年,秦小芳不能再等了,再过一年就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女孩不作兴在娘家过年的,秦小芳决计把自己嫁出去,“许多事都是天定的!”秦小芳想,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李强,也是个小伙子,没有结婚,比离了婚或死了女人的男人强。“也许他那个不行,不然这么迟不结婚。”女儿已经捧在手里的乔丽曾经这样提醒过她。她在心里笑了笑,她要的是婚书,俗世意义上的婚姻,李强有没有那个功能并不重要,她在外觅到食。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那个人打捞上来了!”秦小芳听到走廊上有服务员大声说话的声音,“头泡得大大了,肚皮被铁划勾都划破了。”秦小芳头一阵眩晕,她好像看见黑暗中王长林死鱼般的眼睛。

    秦小芳和李强结婚后,她和这一家人很难融入,她又不愿意回娘家,王长林在卫生局大楼建成功后,开发商送了她这个三层自住式商铺。李强辞了职,他不愿再受上下班时间的拘束,也不愿听事务长的嘲谑,“你老婆那么有本事,车来车往的,你像个龟孙子缩在这里干嘛?回去看看你那貌美如花的女人是正经。”李强回来后,王长林不再明目张胆留宿,这座小楼被李强占领了。

    当八十万并没有被王长林取走后,秦小芳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刘永宝把这处的酒店经营权转让给了秦小芳,让她独资经营。秦小芳又投进去了两百万,因为秦小芳是看到这个酒店的经营状况的,她先期投资进去的一百万已经回融八十万,她把这个八十万给王长林,王长林没用,她正好需要,凑成二百万给了刘永宝。“我是看在你和我有那层关系的份上我才转让给你的,不然,转给别人,我怕你吃亏。”刘永宝这样对秦小芳说,秦小芳在心里并不服气,她认为是自己征服了刘永宝,就像她征服王长林一般,是他心甘情愿的出让。而且,说好了,秦小芳这个酒店式刘永宝旗下的子公司,她有权在一年承包期满后,按照自己的意愿改成“芳都大酒店”。

    “纪委找过王长林谈话了。”她想不起来,谁曾经这样提醒过她,好像是六爷,这个人知道她太多的心思,可他不愿像王长林那样占有她,也不愿为她丢掉自己的底线,他像是窥探者,更像是旁观者,他提醒过她,但没有引起她的重视。

    自从那次下午,秦小芳和王长林在他家宽敞的大床上翻雨覆雨后,秦小芳给了他一张支票,他并没有去取,再也没有给她来过电话,发过信息。只是,昨天,他打了个电话给她,“丫头,以后好好过,学会照顾自己,保重自己。”当她早上驱车来到酒店,路过河堤,她看见王长林的老婆嘶声力竭地哭倒在河堤上,王长林的儿子和孙子拉着王长林的老婆,满面泪痕。    

    “据说跳河的人,贪污了好多钱,纪委查他,畏罪自杀。”

    “不是,这个跳河的人,是因为小老婆不理他了,要和他一刀两断,这个人也太痴迂了,想不开,老婆哭死了,小老婆不知哪快活去了。”

    秦小芳头皮发麻,差点把油门当成刹车,驶离了人群。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网 笼罩在河面上,秦小芳褪下鞋袜,“你来拉我呀!”秦小芳小声地在嘴上默念,走进冰凉的河水里,“你不来拉我下河,我就回去了。”秦小芳站在水里,水逐渐没过了她的膝盖。

    “不好!又有人跳河了!”晚上河提散步的人大声叫了起来,秦小芳赶忙上了岸,她不想这样死在众目睽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