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作者︰
了不起的花花醬 更新︰2018-02-22 14:21 字數︰3188
“陸傾,該吃藥了。”
穿白衣服的小護士推開門朝房間里面的男孩說道,“夏醫生新開的,一次兩片,一天三次。”
“嗯。”
對方寡言少語,小護士早已習慣,給他放好藥片就匆匆走了。
听見房門關閉的聲音,這個叫作陸傾的男孩安靜地從抽屜里拿出一摞圖紙和一支筆,刷刷地畫起來。
這家醫院的窗簾布厚實的出奇,被他拉得緊緊的,不給外面的一切東西溢進來的機會,屋子里開著日光燈,分不清白天黑夜。
“呲。”
動筆的時候踫到受傷的傷口,他齜牙眉頭緊皺,前些天他在打暑假工的那家店搬運貨物的時候從高腳架上摔下來,疼暈過去後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病房里。他父母還在鄰市的法院里忙著跟父親同事的債務糾紛,一審判決出來,對方不服,依舊不想還那一百萬,父親申請上訴又把官司弄到鄰市的上級法院那去。官司還沒撇清,陸傾卻受傷進了醫院。
從進醫院的第一天起,陸傾就孤零零地在病床上躺了一周。陸傾也不在意,醫生和護士問什麼也只是應付了事,本以為過一兩天就能出院,不知什麼原因他現在還呆在這個空蕩的病房。他不喜歡跟人多語,也不喜歡掩蓋自己的情緒,高興就是高興,不開心就是不開心,什麼事都擺在臉上給人看,盡管不是故意擺臉給人看,大家對此都不甚體諒,都20歲的人了,有些情商和規則陸傾都還不懂。明明長了張英氣十足的臉,卻還像個循規蹈矩的中學生。
畫到一半,他停下筆,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機。
“在諾,我受傷住院了。”陸傾點擊手機屏幕解鎖,在微信上打出這句話,發出好友申請。
他在微博上看到對方剛發出一條微博,時間是一分鐘前,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是能看到信息的。
他看看手機時間,過了三分鐘了,微信屏幕一片空白,這時候他發覺時間過得太慢,他開始煩躁不安起來,五分鐘了,手機依舊無聲無息毫無波瀾,他坐不住了,起身要打開對面的電視機,無奈腳上被綁上厚重的石膏,一不小心,腳的重心帶著他從床上滑下去,“該死!”
這時候床上的手機嗡地一聲響,陸傾按在床單上的手感到一點細微的震動,心中竊喜,也不管自己現在還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拿起手機。
果不其然,女孩還是通過了他的申請。粉色的頭像冒出紅色小按鈕︰“你怎麼了,你在哪家醫院?”
“博壹醫院。給超市搬貨的時候摔骨折了。”
他打字很快,跟在諾一起聊天的時候他總嫌對方回得太慢,今天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不到十秒就發出這條信息,不知道是他太急于見到林在諾,還是真的如在諾說得那樣閉著眼都能用九宮格輸入法打字。
“骨折?嚴重嗎?你這幾天別折騰自己,好好休息。”
“嗯。”
“還有事嗎?我…”聊天框里的林在諾畫風一轉,好像故意要跟他拉開距離,後一句還沒打完,陸傾對她冷淡的態度有些生氣,不假思索飛快地回一句︰“嗯。所以呢?”
不痛不癢的廢話,聊天框上對方正在輸入這句話戛然而止,又變回好友昵稱。
也是,人家早就跟自己撇清關系了,說不定已經跟哪個男生約會了。
陸傾眼神黯淡下來,右手滑落到床沿,林在諾沒有再說話,可能自己就是個聊天終結者,好好的開頭就被他輕易地弄砸。
看了眼屏幕,他覺得還有希望的,他都告訴他自己在哪家醫院了,受傷的事他對誰都沒說除了她。
他這麼殷勤地向她傳達有關自己的訊息,想要用言簡意賅的語句掩飾渴望被給予回應和關心的意願。他認為自己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是個對喜愛的人嘴上刻薄心底卻無比溫潤的人。他覺得她是知道且應當知道的,她會過來看望自己的,不會錯的。
“能回句話行嗎?”
就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又用錯了方式。看似疑問實際上是命令一樣宣告自己的威信。他不會做錯,所以他要下意識用別人做錯了安慰自己,林在諾明明知道自己受傷了,她就應該過來安撫自己,沒有任何否決的理由,是她錯了。
“又是這樣,你還是老樣子。我不會過來看你的。死了這條心吧。”
啪嗒,手機被甩出去,陸傾整個人都不好了。
之後他所有信息都發不出去了,對方已經拉黑他。
他打開電視,胡亂換台,電視里穿著花哨服裝的主持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也沒有心情再繼續看下去。
護士放的藥片還在床頭,他拿起不知一杯不知什麼時候倒的水,和著藥片咽下去,干燥的胃腔像被澆了一灘水的火焰回歸平靜。
就那樣吧,他想著,于是昏昏沉沉睡去。
林在喜背著個鵝黃色的雙肩包,在人群中找到一個穿白制服背對她的男人,她拍拍男人的肩膀︰“嗨,師哥。”
夏俊轉過身,低頭發現拍他的人原來是f大醫學院的小學妹,畢業才一年多他就已經快認不來了。林在喜今天穿了件休閑式的紅色T恤,下身隨便套了一個牛仔小短裙,看上去像個剛畢業的高中生,不過,雖然臉上掛著壞壞的笑,眼楮里還是透著一灘涼涼的水。
林在喜這次暑假是過來實習的,像她這樣剛念了兩年醫學院的實際上只是過來打打雜,幫忙照看一些病情較輕的病人,最後拿個博美醫院的實習證。
她的嘴上說的師哥夏俊是這家醫院的實習醫生,還差三個月就能能結束實習期正式成為這家以外科見長的博壹醫院的一員。她知道夏俊在這家醫院,所以找到他探听情況,哪個科室活兒最少她就去哪個。林在喜絕對是天下數一數二怕麻煩和怕累的人,她虔誠地奉行“能少做件事就絕不多做一件事”以及“做事情只付出60%的努力就好”的信條。
林在喜以為會听到什麼口腔科諸如此類的回答,夏俊偏偏回道︰“精神科。”
听到這個回答,林在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哽到︰“精神科?我沒听錯吧,師哥?哇,你讓我天天接待這兒有問題的病人。”說著指指自己腦袋。
夏俊斜了她一樣︰“我說你有個醫學生的樣子嗎?什麼叫這兒有問題的病人?”說著也指指林在喜的腦袋,“博壹醫院的精神科一向不強,基本沒什麼病人,下設的心理科就更小了,連個病房都沒有,一天都閑著。”
“那听起來心理科還不錯,給什麼心理醫生當當下手,會閑出屎吧。”林在喜努努嘴,心里想定這個了。
“我就是精神科的實習醫生。明天你就來我這報道。”
“?!師哥你不是學的胸外科嗎!?”
“對了,你不是在大學輔修心理學嗎?這不正好嗎?”夏俊完美轉移話題。
“切。”說到輔修,林在喜一肚子火,期末本來就是瘋人院模式,還得想著屁用沒有的輔修考試,“輔修這玩意你還信啊,一學期勉強上幾節課,說來,上學期輔修考試還是找人替考的,要不是為了不浪費那點輔修錢,考試我都懶得去了。”
“在喜同學,你這個態度可有問題啊。醫學院每年一等獎學金的不二人選,可不像能讓人替考的人呀。”夏俊有點吃驚,不過看看她一如既往吊兒郎當的樣子,這樣的事也不足為奇。
“噓。一級機密。”她裝作很嚴肅的樣子,轉眼又笑眯眯的,“我明天再來看你啦。今天的事多謝師哥了,哪天有空請你搓一頓。”
搞定實習的事,林在喜一路上哼著小歌前行,下三樓看見一堆人擁在樓梯口的病房外,隱約听見一個男聲︰“別踫我,別他媽踫我!”
並不喜歡管閑事的她當然是瞥了眼當前的狀況,從人群里擠出去下了樓梯。
6:30到家,半小時,她的速度一向不錯,推開家門,不出所料地看到姐姐捧著iPad窩在沙發上,那個姿勢就像還孕育在母體的胎兒,呆呆地。
呆呆地,林在喜突然反應過來,姐姐那雙呆滯空洞的眼楮周圍紅紅的一圈淚暈。
“姐,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被發現之後,那圈淚暈更大了。林在喜很少安慰過哭泣的女生,畢竟她是個獨立獨行的人,獨行到她跟這個姐姐一個向東走鮮花大道,一個向西走黃沙小路。倆人是暑假里第一次見面,還本來向她炫耀一下暑假預備拿到的那張象征大學頂尖實習水平的博壹醫院實習證書,現在看來還是先搞定這關不了閘的淚水吧。
“在喜,我是不是很差啊,我,是不是看起來讓人很失望?”
姐姐抬起頭,眼神失焦,面無表情,像抽了魂的木偶。如果不是那張滿是淚痕的臉,絲毫看不出她眼下的心情。林在喜沒見過姐姐失魂落魄的樣子,美女落魄起來也還是美女,鬼。
因為眼線的原因,流出來黑色的淚水,配上一副送喪的表情,和油膩膩貼在頭皮上的黑色長發,很像。林在喜想起恐怖電影的片段發麻,不過還是不情願地抱著不知道多久沒打理自己的姐姐,心理學老師說,這時候的人偶爾可以用擁抱來緩解一下病情。
學醫學久了,這樣不正常的姐姐,確實像個病人。
誒,好像有什麼不對,誒,其實她還是認真听過幾節心理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