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

    距離過年還有兩天。

    但年味卻好似還無……

    這天，我們正準備去地里播種土豆。

    母親一大早就把我從床上喊了起來。我睡眼惺忪地瞄了一眼手機，正是七點十分，我心想，這也太早了吧！換做在學校的話，此刻必當是呼呼大睡。做著甜甜的夢。但，在我媽的瞪加吼的磁場下，我還是起了吧。

    “種土豆的話，最好全副武裝啊，不然，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哦！”我媽的聲音從樓上穿透鋼筋水泥的混凝土刺了過來。我想著，好吧，好吧。手套、輕便的衣服、還有平底黃膠鞋……還有什麼?

    “媽……手套在哪？”我找了半天，翻箱倒櫃，房間里的角角落落翻遍，也沒有找到手套。習慣性地喊我媽，這些雞毛小事，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問我媽是效率最高的。她總能穿過一層層阻礙，準確快速地找到所需的東西。

    “就知道你要手套，老早就給你洗干淨放好了。莊稼人，背朝天，面朝土。手里一把泥，袋里就是一箱米。怕什麼髒!”我媽最喜歡的便是說這些莊稼人的話。也愛數落我這個半莊稼人。不過，母親總是平凡的話里說著大大的道理。

    “啷，給你，這不就是了，快21歲的大姑娘了，家里放著些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母親也老是這樣，聲音大，心很小，小到只能裝得下這個家的角角落落。

    “怎麼就只有一副啊?”我接過母親手里的手套，發現只有一雙。

    “那櫃子里面全是　！你放假回來，做什麼都愛拿手套。又不愛收拾，丟三落四，怕你到時候找不到，索性便買了一袋，這下夠你用到收假回學校了。”母親白了我一眼，背了一個背簍先去切要播種的土豆種了。

    “有這麼多，干嘛自己不帶一副……”我小聲地嘟囔，母親早已走遠，順著風，話也飄散了。

    全副武裝過後，我也拿了一把鋤頭，背了一個背簍，準備去背母親準備的土豆。

    我踱著小碎步，慢慢地走在鄉間的小路。看著母親歪歪斜斜地切了許多土豆。手上已經沾染了許多泥土。

    “姆兒，你干嘛不戴手套啊？”姆兒是我和哥哥喊母親的獨特稱呼，村子里從未有其他人是如此喚自己的母親的。

    “我不愛戴……”母親頭也不抬地繼續切著土豆。

    “我不愛……”這句話是如此地熟悉。

    我記得，這句話，我父親愛說，我媽也愛說，我外婆也愛說……

    小的時候，家里比現在還有貧苦，家里手套只有一副。只有父親在做很危險的事情，容易傷著手的時候，才會使用。但，我從小極怕髒。種土豆的時候，有一樣必須的東西，便是牛糞。需要把牛糞蓋在土豆上面，再灑上肥料，再蓋上泥土。母親忙不過來的時候，我便會去撒牛糞。所以，需要危險才用到的手套，便也殺雞用牛刀，委身給我戴起撒牛糞了。有一次，父親幫人砌磚時，便需要手套，但，我們準備種土豆，父親便把手套給我了。女兒家的心，總是軟的。我推讓給父親，父親便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不愛戴……”

    逝去的人，心也是軟的，軟了，便也長存于心了。

    外婆生病的時候，我去探望她。外婆瘦小的身子藏在被子里面，縮成了一點。知道我來了，外婆承受痛的折磨，爬起來給我沖了一杯豆奶。那些豆奶，都是來探望外婆的小姨們買的，都是些合外婆口味的東西。

    老人家的執著，就像歷經風雨的石拱橋。回家之時，外婆不知在哪個角落里面找來一個很漂亮的袋子，把剩余的豆奶粉全部裝進袋里，央著我一定帶回家。外婆也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愛吃……”

    已經听過許多“我不愛……”，但，真正的愛，又何須說“我愛……”呢！

    土豆已經深深埋在泥土里面。前段之間，哥哥老是在街上買餈粑來吃，老是吃不夠。母親是一個不願意做多余事情的人，今天用一個下午做出了許多的餈粑，這下子，我哥能一次性吃個飽了。

    我一邊碼著字，母親一邊催促著我吃餈粑，我空出幾分鐘的時間，拿了一個，家里兩個小孩子嚷著吵著爭著吃，父親手里的一個也被爭了去。我看出，父親和母親也沒吃夠，雖說還放著許多餈粑，但礙于兩個小孩不能多吃，母親也沒多燒。我把手里的餈粑掰成兩半，一半給父親，一半給母親。果然，父親母親問了我……

    “你不吃嗎？”

    我的答案也是……“我不愛吃……”

    兩個寶寶看著我把餈粑分給了爺爺奶奶，也縮著身子，走到我身邊遞過她們手里的餈粑，“給你。”

    距離過年只剩兩天，這時侯，年味已經很濃了啊！

    我想生活里最美的情感，“我不愛……”便是“我愛……”了吧。

    2018.12.28（農歷）

    廿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