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了樹梢。娘和弟弟終于睡著了。事後她想，那個夜晚是怎樣度過的？經過了紛紛擾擾，她覺得對家人太虧欠了。娘年紀大了，弟弟有病，她也是在盡力維持這個家庭，可無法預料的災難還是毫不猶豫地落下來。有時候她想，這一切怪誰呢？怪她嗎？娘說要不是她以前那些事被狸窪村的知道了，也許春良就不會這樣對待她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原因，但那些事她能掌控地了嗎？只是讓她很羞赧的是，一直到現在娘和弟弟還在為她操心！

    ………………

    她嘆息一聲，心想倘若春良真是因為那件事情而把她拋棄了，她是不會怨恨他的。因為這終究是因她而起，她要為自己的錯誤而付出代價！

    ………………

    她想，那是在什麼時候？

    也是在這樣的秋天，這樣秋風蕭瑟的時候……

    ………………

    雨絲斜斜地飄飛。遠遠近近一派模糊。那些垂柳和楊樹格外鮮艷。一股草腥氣傳來，她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周末了。校園里沒什麼行人。她喜歡一個人在操場上徜徉。任憑想象插上了翅膀。絲絲縷縷的雨線從天空飄落。她伸手接著雨絲，頓時“沙沙”聲更加響亮。

    ………………

    甘草，桃甘草——

    身後有聲音傳來，她回過頭，就見一個窈窕身影跑來。

    韓秋菊挽住甘草的胳膊說︰桃甘草，下雨天你在這里溜達什麼，走吧，到宿舍下兩盤棋去！

    甘草推開秋菊說，下棋有什麼意思，難得是個下雨天，在這里走走不好？

    下雨天有什麼好走的，瞧把我的裙子都打濕了——

    傻丫頭，你真是沒有一點詩意！

    ………………

    韓秋菊終于發現了甘草手里的書，忙拿過來說︰瓊瑤的《情深深雨蒙蒙》，听說這本書很有名，怎麼樣，好看嗎？

    挺好看的。

    秋菊“嘩嘩”翻了一陣便遞給甘草，說︰我不喜歡看書，一看頭就疼，瓊瑤的小說我尤其不愛看，什麼情啊愛的，鬼才相信？我問你，你相信愛情嗎？

    甘草翻著眼說，我相信愛情！

    那你告訴我，什麼是愛情？

    甘草思考了一下，說︰我覺得，所謂的愛情就是，明明知道一個人並不愛你，可你仍然愛著他，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仍不變心——這就是愛情了！

    秋菊睜大了眼說，甘草，你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啊！

    ………………

    雨勢漸大。校園里沒了一個行人。甘草推開宿舍門時看到床上坐著一個人，是王老師！王老師梳著中分頭，看見她們進來便說︰你們去哪里了，我在這里等了你們老半天哩！

    ………………

    甘草說王老師你找俺有事兒？

    王老師說，這個星期你們回家嗎？

    甘草說不回家了，上個星期俺們才回去了！

    王老師說，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個事要麻煩你們哩！

    ………………

    那天，三人非常拘謹地吃了飯。王老師收拾好課桌說，桃甘草，韓秋菊，這是上個星期的作業，最近我很忙，還沒來得及批閱，本來想這個星期加班批出來，可家里孩子病了，甘草，秋菊，你們閑著沒事就幫老師把作業批改了吧？

    ………………

    甘草心想原來是這回事，便說，可俺看不出對錯來咋辦？

    這個容易，這本作業我都批改好了，你倆對著批改就行！

    ………………

    雨越下越大。她知道，整座校園就只有這里還亮著燈光。秋菊批改了一陣作業後就呵欠連天了，甘草讓她先睡——王老師的辦公室就是宿舍，平時他也住在這里——秋菊收拾著床鋪說︰看起來還挺干淨的。甘草說你別逗了，王老師比你干淨，你沒見他吃完飯就漱口嗎？秋菊一笑說，我當然看到了，不過我覺得王老師是不是有潔癖啥的啊，一個大男人吃完飯就漱口，至于嗎？甘草說一個人一個活法。秋菊忽然發現了什麼，捏起來說，甘草，你看這是什麼？甘草一下紅了臉說，秋菊，你要死啦？說著就把那根東西打掉。秋菊冷笑說︰我看王老師未必干淨，他這樣做不過是裝樣子罷了！甘草說，你管人家真干淨假干淨做啥？秋菊躺下了，說，甘草，你還不睡？甘草猶豫著說︰我……我來例假了！秋菊“唉”了一聲說，那你咋辦？甘草說，你別管了，俺還沒有批改完作業哩！——韓秋菊很快就睡著了，甘草卻陷入沉思，腦子里一直浮現出秋菊撿到的那根東西。

    ………………

    星期一。甘草正寫著作業。王老師卻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說，甘草，你來例假了？甘草就覺頭上冒了一團白氣，說，是來例假了。王老師一笑說，我猜一定是你來例假了！甘草忽然想起院子里那床被單，頓時明白了，心想韓秋菊啊韓秋菊，你可真是個馬大哈，來了例假還在王老師床上睡覺，結果把王老師的床單染了！甘草心情平靜了一下說，王老師，我沒有把你的床單弄髒！王老師說，沒事，我已經洗了！甘草忽然想到說得再多也沒用，便說，王老師，你的床單沒洗干淨，我再給你洗洗去！——那天，她把王老師的床單洗得干干淨淨，直到看不出一絲痕跡。

    ………………

    甘草慢慢與王老師變得熟悉了。每個星期她都會去批改作業。有時候韓秋菊回家了，甘草便一個人批改。她忽然對王老師產生了好感，他那麼年輕，那麼帥氣，身上總有淡淡的粉筆味兒！她知道王老師比她們大不了多少。她甚至能看出王老師臉上的稚氣。但同樣在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們中間，王老師就顯得格外成熟了。那時候甘草常常想起那個笑話︰體育課上老師朝學生問︰誰來例假了，來例假的舉手！可一個懵懂男生忽然說︰什麼是例假，啊，什麼是例假？——沒人回答他的話，可那孩子不依不饒︰喂，什麼是例假，為什麼老師要說例假呢？甘草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孩子才住了嘴。那天放學後小孩又跟在了甘草後面，小聲問︰桃甘草，現在沒人了，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是例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