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富棠
作者︰
雪舞冰藍 更新︰2021-04-20 11:28 字數︰2423
王富棠是“狗命人”。可世上萬般人都是這樣,明知是狗也要去做,就在這樣的戲謔中不無驕傲的成分︰沒錯,我是狗命,可我心甘情願做個狗!女孩子縱然被稱為“千金”,可為人父母的到底意難平!一如野狐就生養了三個閨女。唯一不同的是,富棠覺得自己這個狗做得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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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來子六歲那年該上學了。那天,花香把福來子打扮地花枝招展送到學校。那時候富棠覺得,自己這“任務”總算完成了一個“階段”。可福來子上學沒三天就被老師送回來了。王鱔學沒把話說明白,但富棠已經很清楚︰這孩子有病,得治!富棠和花香當時就懵了,忙問王鱔學道︰你說俺孩子有病,到底啥病?王鱔學說︰最好帶福來子去醫院檢查一下,有病沒病人家醫生說了算!花香朝王鱔學的背影啐了一口道︰有病?恁那孩子才有病,俺家孩子沒病!第二天花香又送孩子上學,一會兒又被送回來。這次是另一位老師。老師說沒病自然最好,倘若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當老師的看出來了,要是不給家長說就是不負責任!那天從醫院回來富棠和花香都焉了,人家老師說得沒錯︰孩子有病!——啥病?富棠娘緊張地問。富棠和花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說啥好。——花香,富棠,恁倒是說話啊!富棠“嗨呀”一聲鑽進了廂房。——花香,你說,孩子到底啥病?富棠娘逼問著花香。花香摟著福來子,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出福來子是個傻瓜,她掰開福來子的手說,福來子,你給俺說,俺是誰?福來子怯怯地說,你是娘!花香又指著富棠娘說,她是誰?福來子看富棠娘一眼說,她是奶!花香心里頓時像喝了蜜一樣甜,忙摟著福來子說,他娘個逼的,恁那孩子才是傻瓜哩,俺那孩子不傻!富棠娘松了一口氣說︰恁說是,這是辦得啥事體,如今那醫生沒一個好東西,沒有病也說你有病,騙你的錢唄!富棠愣頭愣腦地從西廂房里伸出頭來。花香忙又指了富棠說,福來子,你給俺說,他是誰?福來子怯怯地看了富棠一眼,隨即道,他是哥!花香頓時變了臉,說,他怎麼是哥哩,你說……他是爹!——他是哥!——爹!——哥!——你?花香一下推開福來子,胸口一起一伏的︰福來子你說,他是俺爹!福來子傻乎乎地笑起來︰哥……是哥哥!花香忽然一下跳起,狠狠擰住了福來子的嘴︰我就不信治不過你這個毛病來,叫爹!福來子嚇得大哭。花香瞪著眼道︰你叫不叫爹,叫不叫爹?你要是不叫爹,我就拿針扎爛你的嘴!可就算花香的針扎到福來子嘴上,福來子還是哭嚎著叫富棠為“哥”!從那後狸窪人都知道︰富棠家的小子是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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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兩人還年輕,再生一個唄,現在二胎都放開了!于蘭仙一邊納鞋底一邊說。富棠娘嘆息一聲道︰話倒是這樣說,可是生不出來了!——為啥?——為啥?富棠娘臉上滿是愁容,說道︰不瞞你說,俺家富棠和花香血型不合,人家醫生說了,倘若再懷上一個,生出來也是個傻瓜!于蘭仙張大了嘴說︰我的天,這可不好辦了!富棠娘閉了眼說︰所以說,因為這個事,簡直愁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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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的到來讓富棠心里更煩躁。就算喝了半斤白酒他還是沒有絲毫醉意,腦子里甚至比平時更清亮。他走出去,見月亮已經升到中天,狸窪村比任何一個夜晚都更光明,尤其是那條小河變成了白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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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富棠躲到果園的時候,富棠娘就立即安排好了。福來子躺在炕上哼唧,富棠娘三兩下把鞋踢掉,爬上炕摟住福來子道︰哼唧啥?快點睡覺,要不然毛猴子把你叼了去吃掉!福來子立即停止了哼唧。富棠娘一邊拍打著福來子一邊唱道︰猴子跳了井,老虎上了吊,俺家的福來子,睡了覺……福來子漸漸發出鼾聲。富棠娘卻睡不著——怎麼能睡得著?她輕輕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就見春良還像木頭一樣杵在月光地里。她不由大驚,心想春良這是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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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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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良輕輕推著門,門紋絲沒動。春良又推一下,門還是關得嚴嚴的。春良沒料到是這個情況,竟一時愣住了。他不明白爹和富棠娘給他安排的這個事算哪一出?年輕人的自尊心讓他不能忍耐,他忽然轉頭就走,心想你們耍著我玩哩,老子不干了!可很快他發現自己錯了︰大門從外面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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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風很涼。春良只穿了一件白襯衫,身上不由凍得發抖。但西廂房還是沒動靜。他想難不成今晚要凍一宿?他沒了主意,便蹲在台階上點了一支煙。黑暗里那火星一閃一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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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 ”的聲響。很快那聲響停在門口。不長時間就傳出一個嬌音︰走了?春良頓時覺得腦子里起了一道光,忙撇了煙蒂站起來說︰嫂子,我……我還沒走!——你走吧!——春良忙答應著︰我知道了,那什麼……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著,俺……俺走了?——不送!春良像得了赦令一般心里忽然敞亮了。風吹動他的白襯衫。他覺得身上飄飄的!他大步走到梨樹底下又停住了︰他媽的,王富棠不是把門鎖了嗎,我怎麼走?難道要爬牆?那不真成做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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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還不走?門縫里又傳出那個聲音。可春良覺得,無論西廂房的人怎樣對待他,他都惱恨不起來。相反,只要一听見那聲音他心腸就格外軟一下,仿佛六月的風,他是個雪人,風一吹就化了!他終于笑起來說︰嫂子,你家的梯子……放在哪里?——找梯子干啥,要演《牆頭記》嗎?——富富……富棠哥,不是把門鎖了嘛!他听到里面發出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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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的一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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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被隔絕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氣。西廂房里點著蠟燭,一股馨香彌散起來。春良呆頭呆腦挪動著腳步,在中間那個板凳上坐下來。他非常拘謹,但還是悄悄打量了一下室內,雖說有好幾年沒來了,但西廂房還是舊模樣︰天棚上裱糊著花花綠綠的紙,四周貼了牆裙、大紅喜字、福娃娃,還有一張花團錦簇的畫片。炕上是大紅被子。被子上的牡丹花格外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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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給他打開門後就上了炕。她坐在炕頭上兩手攏著膝蓋,把那張俏麗的臉搭在胳膊上。一縷頭發散開,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一看見那副模樣——尤其是紅碎花的小衣服使她身體的曲線更加優美——春良就把那些不好听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他幾乎是半張了嘴愣愣看著女人。直到女人使勁咳嗽了一聲,春良才從這種痴迷狀態中脫離出來。他紅了臉,感到渾身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