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雅阁。

    艾秀华径直走向了九叔的办公室。一切还是那样的宁和舒坦，就好像一个收容所，无论做错了什么，无论内心深受多大的罪恶，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归于尘土，心宁神和，得到放松与解脱。

    老人这次换了一身素袍，，戴着一幅金丝眼镜，下午的阳光柔和而温暖，一切都打在老人的身上、书本上、木椅上。老人的办公室还带有一个卧室，一个阳台，阳台外面还带了几株腊梅，几株兰草。这个季节正是兰草盛开的时候，腊梅已经陷入沉睡，兰花吐露白色的花朵，外鄂却是带了些许的紫色，嫩绿的细长的叶子，装点了阳台一世的清秋。

    老人靠在木椅上，随意翘起一个二郎腿，满是肆意潇洒，老人手上拿着一本古典小说，《红楼梦》。艾秀华站在阳台外，处在老人平时练字的书案边，金灿灿的阳光笼在老人的身上，艾秀华不愿去打扰这一室的祥和，转身欲要离开，在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这个让他心疼又敬佩的老人。

    “小华子，既然来了，就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不着急走。”老人放下书籍，伸出一只年老的手摘掉了金丝眼镜，挂在脖子上了。

    “九叔，我怕打扰到你。”

    “呵呵，你这是什么话？你打扰我的时候还少吗？哈哈，咱爷俩不讲究这些，来过来坐，给我讲讲兰镇的情况。”老人似乎被艾秀华那句打扰逗笑了，乐呵呵的眯着那双满是皱纹笑了。

    “九叔，你老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看得多认真呢！”

    “嘿，这是什么话，书得看，小华子也得看不是。哈哈……”

    “来，坐这里来，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寒意。”

    九叔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一束束阳光把不它照得十分灿烂温暖。

    艾秀华去屋里给九叔倒了一杯水，走向了阳台的空位，递给了九叔，坐了下来，拿过九叔手里面的书，随意地翻了翻，意味深长地看了九叔一眼，又把书给放在了腿上，等着九叔地下文。

    “嘿，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审犯人似的。”艾秀华笑了笑，说道。

    “九叔，你还是喜欢《红楼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人的喜好哪是那么容易变的，人啊总是说喜新厌旧，事实上他们一定还是不够喜爱，要是真的喜爱到骨子里，哪能厌旧呢？你说是不是小华子？”

    “呵呵……”艾秀华一脸不可否认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引得九叔失笑。

    九叔的没有再看艾秀华，眼里透过窗，看向了房间里面的墙上挂着的相册。相册上唯有九叔一个人，年轻时的九叔，帅气俊朗，眉眼分明，皮肤白皙干净。照片上的九叔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布料比此时身上的华贵许多，戴着一个帽子，手上提着一个公文包，九叔的帽子上有一个特别的印记，是一处不大的刺绣——“一个月亮，一个星星”月亮在上，星星在下，二者远远看去似乎是依偎在一起的，但近看其实中间被一条小的间隙隔开了。九叔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隔开星星和月亮的那道空隙，紧紧地，不曾挪开。

    “老啦！老啦！很多事情阿，都记不得咯，老了的人总是容易回忆以前发生的事情哦，不管好的坏的，都忆，不管用了。”九叔回过头，眼睛看向远方，心里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艾秀华似懂非懂。

    “九叔?”

    “小华子，你还年轻，有些事你还来得及，别真的像我这般老了，那就真的来不及啦。”

    “九叔，你又回忆起她了吗？那个藏在你心里很多年的人？那个你为了她宁愿孤独终老一生的……女人。”

    九叔一瞬间从照片上转回了艾秀华的脸上，老鹰一般的眼睛，灼灼有神，似乎要燃烧一般。好像一个捕猎者，食肉的捕猎者，对一只幼羊有了恻隐之心，但是有一天，这只幼小的羊，碰到了猎鹰的逆鳞。

    “小华子，你是一个文明人，你得时刻记得着一点，你知道，你不应该称呼她为女人！她可是你心爱的女人的母亲！”

    九叔一个年迈的老人，似乎这次有了年轻人的执着，甚至说是幼稚，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称呼一个女性为之“女人”也无伤大雅，这是很正常的，这是时代过滤下来的存在的词，况且，九叔似乎刚刚也说了“女人”。

    不过，艾秀华可是不会忤逆九叔的，毕竟，这样一个老头，似乎很惹人爱。

    不过，等等，九叔刚刚说……

    “九叔，你刚刚说，我女人的，母亲？”

    “我说的是你心爱的女人，心爱和没有心爱，一词之差，距离可是很远，意义大不不一样。”老者似乎为自己刚刚幼稚的反驳有些觉得好笑，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很多年了。不过，感觉还不错，大有些似是故人来之意。

    “九叔！”

    “嗯？”老者的眼里掩盖了刚才的烈焰，尽是戏谑。

    “九叔，你怕是不想知道你女人的下落了？”

    “哟，听这语气，你是知道些什么了，说来听听。”

    “九叔，你知道一个商人是不会让自己的谈判优势处于下风的。”

    “行，我先说。你这个小华子阿，呵呵，九叔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

    “她叫刘星兰，我认识她时，我还是梁徐朗。”

    老人的声音似乎越过了阳台，越过了蓝天白云，越过了重重一切的东西，带去了另一个过去的世界，这个世界是艾秀华不熟悉的世界。老人的声音，沉着而雄厚。

    梁徐朗，好熟悉的名字，似是在哪里见过，突然艾秀华想起了母亲的脸，那个看不出任何感情的老人，一个妄图掌控所有人命运的老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艾秀华的命运有一半是被她所操控了的。

    艾秀华没有打断九叔的回忆，虽然他有许多疑问。

    “我不是你爷爷的儿子，一直不是，老实说，我应该是恨他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杀死’了我的家人，全部！”

    老人说到这，看了艾秀华一眼，但艾秀华始终面无表情的听着，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做了一个忠诚的倾听者。老人继续缓缓说着。

    “我父亲和你爷爷是拜把子的兄弟，很好的，兄弟。那时时代不好，不像现在这样的，我父亲和你爷爷，为了求生什么都干过，偷鸡摸狗干得也不少。有一次……”

    老人说道这里似乎有些不忍，又似是害怕，但缓缓又继续说了。

    “有一次，我父亲生病，奄奄一息，又无食物，你爷爷将自己大腿上的肉偷偷割了一块，熬了汤忍痛伺候我父亲喝下。”

    “割肉熬汤？”艾秀华没问道。

    “嗯。”老人没过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