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同桌孟岩的鄙夷，面對班級里那雙不懷好意的眼楮，面對這樣的班級生活，日日如此，林溪早就習以為常了。挪完桌子以後，他沒有說話，默默掏出英語課本開始背單詞，孟岩又是冷冷地嗤笑了幾聲，接著便掉過頭去趴著睡覺了。

    林洲剛才一路小跑跟在弟弟身後，他不敢跑得太快，緊緊盯住弟弟的方向，直到林溪進了教學樓。他漸漸放慢腳步，確定林溪已經進教室後才走上了樓梯，結果恰好迎面踫上一位拿著教案的老師，那老師還問林洲是哪個班的，怎麼不在教室里上早讀課，林洲謊稱自己是出來上廁所的，搪塞了幾句過後便慌慌張張往樓上跑，還好沒被發現。

    他的心跳又開始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今天一天該如何潛伏下來呢？

    他趴在樓梯的欄桿上看著剛剛那位老師走遠，這才放心地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剛才只看見林溪進了這棟教學樓，卻還不知道他在哪個教室，林洲還得一個一個小心翼翼地去找，但有一點，絕對不能讓林溪發現自己。

    “叮鈴鈴——”，打鈴了，早讀課下課，同學們一涌而出，上廁所的上廁所，聊天的聊天，還有的正從書包里拿出早飯開始狼吞虎咽，估計是早上怕遲到來不及吃了，林洲被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這樣也好，可以順便掩護他找教室。

    趁著人多，林洲趕緊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朝著高二一班走去，他打算從第一個班級開始慢慢往後找，一個一個看過來。

    課間熱熱鬧鬧，可這一切都與林溪無關，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背完今早的單詞，他合上了英語書，準備從書包里把第一節課要用的書拿出來，他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孟岩和中間那道可笑的間隔，又默默地把課桌移了回去，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他不想再被徐老師叫去談話了，以為他又跟同桌鬧了什麼矛盾，實情他也無法說出口，為了不給自己找麻煩，他還是把課桌移了回去。中途不小心踫掉了孟岩的筆盒，　啷一下砸在地上，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孟岩給弄醒了，孟岩見林溪的課桌又和他的並在了一起，並且還踫掉了自己的筆盒，瞬間瞪圓了雙眼︰

    “林溪你有病吧，我叫你離我遠點听不懂嗎？”

    “第一節是徐老師的課，我不想多事。”林溪冷冷地說道。

    “你有事沒事關我屁事啊，移桌子也就算了，你還把我筆盒弄地上，你他媽故意的吧？”孟岩寸步不讓，咄咄逼人地指責著林溪。

    “移桌子的時候不小心踫掉了，對不起。”林溪再次面無表情地回道。

    孟岩生氣地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一聲悶響，此刻的他在林溪面前，仿佛是個跳梁小丑，嘰嘰喳喳又像個潑婦。

    “我攤上你這個同桌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孟岩沖林溪吼了一句，便忿忿地離開了座位。

    “誰不是呢？”林溪更是這麼想，但他沒有再去理會孟岩，他輕輕呵了一聲。

    嘈雜的教室還是那番模樣，大家各顧各的，誰也不會去在意這邊發生的一幕，天天如此，司空見慣，大家早已麻木不仁。

    林洲還在走廊上小心翼翼地走著，他路過一班的時候，既要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又要飛快地搜索林溪的身影，一班找完找二班，還是沒有，只能再找，于是林洲又往樓上走去。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還在外面的同學都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各自的教室。為了不被路過的老師發現，林洲選擇躲進了廁所，上課期間也不好再去挨個教室地尋找，林洲只好暫時先在廁所里等這節課下課了。

    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班群里大家聊得正嗨，互相分享著自己去了哪兒玩，還傳了不少照片，班上大部分人都在群里互動著，只有林洲，他一個字也沒發，不過他看到陳東有單獨給他發消息問他去了哪兒，那一瞬間，林洲真想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他實在是太缺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了。回復框里的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來來回回始終沒有按下發送鍵，他能說什麼呢，他什麼也不能說。

    一節課的時間真是漫長，廁所里的異味也讓林洲感到不適。在這四十五分鐘的漫長等待里，林洲設想了很多種他和弟弟相見的場景，可最終又都被他一一否定，他還是沒辦法選擇直接面對林溪，他現在很矛盾也很辛苦。QQ消息幾乎沒怎麼斷過，除了陳東倒也沒其他人問林洲去了哪兒，看著大家多姿多彩的樣子，林洲還是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叮鈴鈴——”下課鈴聲終于響了，林洲趕緊從廁所里走了出來，他只想快點知道林溪在哪個班。

    沒走幾步，一個叼著煙剃著寸頭的男生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內，旁邊還跟著兩三個人，為首那個刺頭拽著一個低著頭的男生，他暗暗皺了皺眉，這樣的學校環境有點糟糕，林洲本想等下快速從這行人身邊走過去，當距離越來越近時，突然，林洲瞪大了雙眼——

    那個男生拎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弟弟林溪！

    他看著那行人進了剛才他待的廁所，緊接著便發出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小子，這是第幾次了，乖乖把錢拿出來不就行了，何必受這皮肉之苦呢？”余濤陰陽怪氣地戳著林溪的腦門，不懷好意地笑著。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林溪沒有說話，他被按在地上，疼痛的雙腿有些微微打顫。

    余濤吸了一口煙，將煙霧緩緩吐在林溪的臉上，他捏住林溪的下巴，眼神輕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早跟你說過，不要跟我作對，可惜，你不听。”說罷，余濤把煙頭摁在了林溪的手背上。

    “啊！”廁所里傳來一聲慘叫，路過的同學紛紛側目，站在不遠處的林洲目睹了弟弟被欺凌的全過程，他雙眼通紅，牙齒不斷摩擦，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可是，現在的他還沒辦法站出來為弟弟解圍，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溪被這些渣滓欺侮……

    “還是不肯乖乖拿錢出來是吧，行，那咱們下次繼續，我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麼時候！”余濤又踹了一腳林溪，這才從廁所里出來。

    過了一會兒，林溪終于走了出來，他走到水池邊，開始沖洗身上的髒污，以及，左手背上被燙焦了的那塊煙疤。衣服上的腳印可以拍掉，但林溪心里的那塊疤，怕是一輩子都去不掉了。

    再次看著弟弟的背影，林洲眼中落下滾燙的淚水，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親弟弟正在遭遇這樣的生活，林溪的處境，遠比他想象中差的多的多，這孩子心里該有多苦啊，偏偏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林洲知道，這樣的欺凌肯定不止一次，為首的那個刺頭為什麼那麼囂張，他暫時還不清楚，但是，今天落在他弟弟身上的那些拳頭，他全都記下了，包括那張猙獰的臉，總有一天，他會一點一點，全部還回去。

    腳步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林洲的心情，此刻已經不能用翻江倒海來形容了，弟弟現在過著這樣的生活，這讓原本就心存愧疚的哥哥更加不安，原來他要做的，已經不僅僅是把弟弟的生活還給他這麼簡單了。

    林溪狼狽地回到教室，盡管做了簡單的清理工作，他的衣服上，還是能輕而易舉的看見污漬。恰好班主任回教室發作業，她看到林溪又是這副模樣，決定找他好好談談。

    “林溪，你來辦公室一趟。”班主任徐老師沖著趴在座位上的林溪喊了一句。

    余濤听見這話，冷笑一聲，他看到林溪緩緩地站起來準備走出門時，吹了一聲口哨，林溪回過頭，卻只看見余濤比了個中指，以及他那張丑惡的臉上掛著的一抹輕蔑的笑容。

    到了辦公室門口，林溪呼了口氣，他大概知道接下來班主任要問他什麼。

    “林溪，你跟老師說實話，班上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煩？”徐老師一針見血地問道。

    林溪低下頭抿著嘴，說了一句︰“沒有”。

    班主任搖了搖頭，她繼續說道︰“你不用怕，你跟老師說實話老師才能幫你啊。”

    “真的沒有，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林溪還是否認。

    班主任也無奈了，既然孩子自己不想說，那也沒辦法，談話最後她叮囑了幾句︰“如果有什麼困難你就說出來，不要不好意思，老師一定會盡最大的能力幫助你的。”

    “謝謝老師。”林溪想說的那番話終究還是卡在了喉嚨里，他不認為告訴老師就能得到什麼有效的解決方法，他們又不是小學生，再說余濤更是連老師都管不住他，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罷了，思來想去，林溪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讓這件事成為秘密吧。

    望著林溪離開的背影，班主任雙手交叉開始沉思，她怎麼可能相信林溪剛才說的話，只是這孩子心里到底有什麼苦呢，從帶這個班開始，徐老師對每位學生都了解關注過，她當然也知道林溪的一些基本情況，可她總覺得，這孩子心里藏著一些事，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