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车站，已是夜晚时分，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坚守着岗位，寒风奔腾着，咆哮着，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肆无忌惮。刚刚睡醒的叶菡迈着有些不够稳健的步伐，面对这样霸道专横的寒风，她选择投降并且不由分说就往毛茸茸的围巾里缩了缩，南京的早晚温差果然不是吹的，她也算是见识到了它的威力。

    尹宁并肩走在叶菡身边，他不似叶菡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样的严寒之中。相反，这个小巧女孩子却占据了他的视线，尹宁内心有太多想对她说却又难以启齿的言语……

    “你在想什么呢？”叶菡突然歪过头来，仰着脸，满脸疑惑的看着尹宁。

    就是这个简短的疑问句一下子拉回尹宁的思绪，他驻足，停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叶菡，欲言又止……

    叶菡也顺势停下了脚步，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尹宁身上。

    道路上，零星的行人，来往匆匆，不一会儿，便成了过客。路两边的树木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光秃秃的树枝随着寒风晃动着身子，看不出任何姿态，四周静悄悄的，只留下叶菡那刚说出口的疑问句在天地间回响着……

    “叶菡，我想说，我……喜欢你……”尹宁结结巴巴，语气中包含着些许不知所措，只是，目光依旧温柔，坚定地落在叶菡身上，像月光般皎洁明亮，不掺和任何杂质。

    “我知道！爸爸对闺女的那种喜欢嘛！”叶菡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子，有些被他刚说出的话唬着，她随即便挥挥手，回了他一个狡黠的眼神，似信非信道。

    “不不不，我是严肃而又认真的，”尹宁缓缓向前走了几小步，他不想让自己的真心被当作玩笑话给掩盖过去，“叶菡，我想知道你内心的想法，你别紧张，没事儿的。”

    叶菡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等待空气安静几分钟后，她一字一顿说出刚刚在大脑里匆忙组织好的语言：“尹宁，我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人，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委实吓住了我，我吧，一直都视你为学长……”

    她抿了抿嘴，想接着说下去，但还是停住了口……

    “我知道，我的脸皮本来就不薄，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呀。”尹宁哈了哈手，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想到了，“但我……还是会继续等下去的！”

    叶菡讪讪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别……别别啊，该放手时就要懂得放手啊！”

    “我只知道这场等待肯定是值得的！”说完的尹宁，叹了一口长气，他轻轻摸着叶菡的脑袋，“别太有心理负担哈，与你无关。”

    寒风依旧漫无目的地刮着，叶菡的内心也似这狂风般波涛汹涌，两种感受来回切换着，一种是惊喜，一种是抱歉。惊喜的是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在以默默无闻的方式喜欢着你，抱歉的是想要两颗心彼此心心相印，实在是不容易。记得有句话这样说道，“人的一生会遇到 2920万人，而两人相爱的几率只有0.000049”，情感有时候如同宝石，珍贵无比，情感有时候又似芦苇，脆弱地不堪一击。

    躺在床上的叶菡，回忆着有尹宁陪伴的这样充实的一天……不觉间，睡意便翻涌而来，迷迷糊糊之中，平时依靠数小羊才能入睡的她竟呼呼大睡起来……

    假期生活固然无聊，好在可以拥有大把时间陪伴亲人。距离上次看望生病的爷爷，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爷爷的病情并没有什么好转，甚至早已到了只能用药水延缓病情恶化的地步。

    即便如此，看见叶菡的爷爷还是笑得一脸灿烂，犹如冬日里的暖阳般，似乎丝毫不受病魔的折磨。

    “爷爷，我来啦，你有没有想我啊？”叶菡拎着爷爷最爱吃的瑞士卷走进房间。

    爷爷坐在床上，旁边桌上放着氧气机，他吸着氧气，瘦削的脸上被病魔折腾的只剩下皮包骨，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像刀刻般烙在脸上，肤色黑红黑红的，对比之下，只有凹陷的乌亮的眼睛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见是叶菡，爷爷自然笑得合不拢嘴，他果断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想——”

    一个字“想”，爷爷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爷爷，你最爱吃什么？”叶菡坐在爷爷旁边，故意将瑞士卷挪到了身后。

    爷爷伸出手戳了戳叶菡的脑门，指了指她的身后，噘了噘嘴，得意的眼神似乎在示意：别想瞒住我。

    “嘿嘿嘿……”叶菡挠了挠头，嬉笑着撕开瑞士卷包装袋，掰开一小块放到爷爷嘴里，爷爷配合着张开了嘴，边回味着边点点头，看爷爷那美滋滋地表情，叶菡猜想应该是买对了口味！

    和爷爷简单唠了一会儿嗑，姑妈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粥进来了，叶菡见势，说道：“爷爷，多吃点粥，对身体好！”

    姑妈盛了一小勺粥，吹了吹热气，拿到爷爷嘴边，边喂边骄傲地说：“你爷爷昨天还和我说，先定个小目标，撑到你奶奶去世十周年那天呢！”

    爷爷笑着喝下了那一小勺粥，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姑妈会意，将乘着粥的碗递给了爷爷，补充道：“爸，小心烫！”

    “爷爷和奶奶分开也有十年了呀，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嘲笑奶奶吃饭嘴漏呢。”叶菡捂着嘴，看着爷爷和姑妈。

    爷爷似乎被叶菡逗笑了，本是认真喝粥的嘴只是咧着笑着，他停下来，扒着手指头，对着叶菡：“是啊，还有几个月就到你奶奶十周年了……”

    “爷爷，你一定可以的！”叶菡毫不犹豫地对着爷爷竖起大拇指，笑得泛起了涟漪，久久不曾退去。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却其乐融融……

    十年了，时间到底偷走了什么。

    十年前的叶菡，还是个小个子的稚嫩孩童。她记得，那时候的奶奶已经瘫痪在轮椅上有好几个年头了，她记得，爷爷陪伴着瘫痪的奶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离弃。

    那时候，爷爷身体还是精瘦硬朗的，白天的他会趁着趟儿，干会儿活，夜晚的他，就和奶奶分享他一天下来的所见所闻，他俩会交谈地里种的菜，树上结的果，他们也会闲聊别人家的八卦。尽管奶奶足不出户，但是在爷爷滔滔不绝的解说下，也能掌握住村里大大小小的热点头条新闻了……

    叶菡清楚的记得，奶奶去世的那个深夜，爷爷眼圈通红，他握着奶奶的手，一直到奶奶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哭泣，没有泪水，只是坦然接受一切的到来。

    那时候的爱情啊，不属于车马书信时代，却丝毫不逊色于亲情。择一人而终老的信念一直在他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没有甜到发齁的蜜语甜言，没有信誓旦旦的山盟誓言，他们的爱情，牵了手，即是笃定的一辈子。相较于如今那些司空见惯的快餐式爱情，那时候的情感，缓慢而又平淡，却又弥足珍贵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