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祸起萧墙(1)
作者:田园      更新:2017-08-04 22:22      字数:3832
    光绪年间,空旷的郭尔罗斯草原上,一夜之间突然立起了一个小屯落。那屯落在靠近松花江北岸一个叫哭泪泡的淡水湖边。大约是地势低洼之故吧,立屯人便把这屯取名叫李家洼子。据说那年月,水是蒙人的生命,别看草原上花草丛生,飞禽走兽成群,可牛羊一旦离开了生命源泉之水,就连一天也活不成。而那几位来这里立窝堡的山东汉子大约也是看中了这一湖清水,爱上了这块肥美的草原。每天早晨起来,整个湖面如云似烟。云烟里不时传出水鸟拍击水面的“啪啪”声和野鸭群穿云破雾的“刷刷”声……伴随太阳冉冉升起,云烟便越来越淡,一会儿便露出一湾清水。渐次所见,呀!那原是一片清澈秀美的碧水蓝天。湖边浅水处,是一望无垠的天然芦苇荡,它将来自水中的无穷奥秘,永远遮掩在了那宽广的胸臆之中。那高耸的蒲棒草,铺满了水面的鸡头米、菱角秧及各种形形色色的水草,简直是在向水下世界挑战。几米长四五十斤重的大个子鲢、鲤,周身滑腻腻的鲶鱼,实不能容忍非同类闯入它们世袭的乐园,一条条都气势汹汹,不时穿透水草缠绕的湖面,以一湖不容“二虎”之力,不停地劈水扬波……

    李家洼子新来立窝堡的共有五户人家,三家姓李,两家姓田。李家领头的叫李老贵,田家领头的叫田大广。他们都是从山东黄河西岸不远的一个小屯落里迁来的。据说光绪爷登基,慈禧太后老佛爷垂帘听政,搞得天怒人怨,齐鲁大地三年不见雨水。那年月“地出裂子人心邪,不收五谷出妖邪”,蝗虫肆虐,雌鸡化雄,官家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李老贵与几个要好的哥们一商量,与其在这里挺着饿死,倒不如去闯关东。穷人家不奢望有大富大贵,能有口棒子面填饱肚皮就行。就这样,五户人家共30口人,乘春寒乍暖之际,携家带眷,挑筐背篓,撵着时令节日,步行一个多月,走齐鲁,跨燕赵,这天终于来到山海关。

    “爸爸!这里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门楼?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呀?这里的城墙怎么这样高,这样长啊?”李老贵的小儿子不停地向李老贵问这问那。

    “呵呵,这是雄伟的山海关,老爸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门上写的字是‘天下第一关’,两边的城墙就是万里长城。据传说这是当年秦始皇倾全国之力修的。”

    李老贵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巍峨的天下第一关门楼,继续道:“由于修长城死人太多,民间就有了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据说这山海关附近至今还保存有一座姜女庙哩。过了山海关就进关外了,过去我们在大鼓书里听到的辽金北国就是关外这些地方。”

    “那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肯定是不远了吧?”儿子不停地询问。

    “呵呵,孩子,中国的地盘子大,关外还有好几个省呢?我们慢慢走,要去的松嫩大草原还远着哩!”

    30人一路说说笑笑,进关东大地,穿盛京(沈阳),走四平,过松花江,一路跋山涉水,行程三千多里,硬是从黄河岸边来到了郭尔罗斯草原,最后来到了哭泪泡边。

    “爸爸,你看这里的草原到处都是蒿草和野花,多美呀!方才我还看见水中有好多好多的大鱼,即使这里没有了粮食我们也会有鱼吃的,我们留在这里好吗?”儿子对李老贵不停地说。

    不知是听了孩子的话还是李老贵喜欢上了这里,经大伙四处打听,好不容易在一个叫伊顺招的小镇里找到了负责放荒的荒揽头二爷刘廉青,交完租金被批准放荒后,这一行30口人就选择一块草肥水美的地方,搭起了窝棚,支起了锅灶,在这里安了家。紧接着就马不停蹄,开始开荒种地。

    山东人有的是力气,没有牲畜,便在草原上光脚板子赤膊耕躬,没出一个月,各家都有了一块肥得流油的黑土地。山东人喜吃棒子面,闯关东带来的几百斤苞米种子颗粒不留,全撒进了田里,只几天功夫,黑土地里便翠生生地长出了成片的,绿油油的玉米苗。

    这伙山东人开始还以为在这块草原里,他们应该是这里唯一的居民。哪知春天过后才发现,在他们居住的不远处,又新添了好几座蒙古包,里面稀稀落落地居住着几个蒙古人。旁边经常游动成群的牛和羊。听人说这几个蒙古族人是游牧来到这里的。大约是蒙古包里的蒙古人都不大懂种田吧,只见几个蒙古老人在春天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之际,背着羊皮口袋,把一种叫稷子(青稞)的草种成把地撒在湖边,再赶着成群的牛羊在岸边反复走几趟,把种子踩进泥土里,春种便告结束。一位蒙古老牧民还告诉他们,蒙古牧民种地没甚计较,也不管年成好坏,秋黄时节,将稷子草草收回,所得收成多寡不计,够做一年的炒米就行了。

    且说李家洼来的几十个山东村民,自种子下地那天开始,家家便都断了粮食。好在草原上野菜丛生,全屯人上午在田里侍弄庄稼,下午便出动妇女儿童,有的三三两两地到湖里去捕鱼,也有的到草原上去采摘野菜。那漫山遍野的黄花菜、百合根、苴麻菜、婆婆丁、山韭菜、小根蒜和车轱辘菜等,都成了李家洼子人的主食。眼见那几十个山东汉子捧着菜肚子整日辛勤劳作,一个个面黄肌瘦,情景十分可怜。而那边蒙古包里,虽也没有粮食,却能大杯喝酒,大块吃肉,大碗喝奶茶,两下一比便出了反差。其实这也没甚大不了,顶多向蒙古包里少看两眼,“耳不听、心不烦,眼不见、嘴不馋”。山东人有志气、有力气,待秋后苞谷下来,一旦填饱了肚皮,日后再有点儿荤腥,就敢与蒙古人在生活上比高低哩!

    偏这蒙古包里有一叫乌云琪琪格的蒙古小姑娘,放的一群牛马吃惯了嘴,跑惯了腿,稍不注意,就跑进山东汉子们的田里去啃食青苗。转眼到了玉米黄熟籽粒香的季节,乌云琪琪格虽骑一匹枣红快马,整日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却总是顾东顾不了西,你想李家洼这些山东汉子掐着肚子,辛辛苦苦种植的几垧庄稼,就是山东人的命根子。他们一个个都眼睁睁地看着这点儿庄稼,盼望着今秋能有个好收成,好歹先填饱肚皮,待肚子里有了粮食后,就可甩开膀子再大干一番。今见牛马这样糟踏庄稼,一个个就如万箭穿心,扯肠揪肺。万般无奈,李老贵才不得不打发自己十四岁的宝贝儿子李丹忱出面来撵牛赶马,看护庄稼。自小丹忱出面后,每日帮着格格姑娘看护马群,一有空闲时间,姑娘小伙子便坐在一起闲聊。听姑娘说,她们所放的马、牛和羊全是旗长巴赖王爷的。老阿爸叫扎木苏荣,阿妈五年前病故,父女俩相依为命。阿爸弓马娴熟,武艺超群,骑得猛烈马,使得好棍棒,特别是一根三节棍舞到紧要处,上护其顶,下护其身,几十个人都近身不得。由于草原上的野马特多,每一群都有上千匹,倘若你能把那匹领头的野马套住,野马群中最少有几百匹马跟随头马归并到了你的马群中来哩!格格说:“我们马群中的好多好多马匹都是阿爸套住了头马后领回来的。所以蒙古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草原上的一匹勇敢奔驰的骏马,纵横驰骋在一望无际的郭尔罗斯草原上。

    说到这,乌云琪琪格望着远方奔腾的马群,亮起银铃般的歌喉,唱起了一首婉转动人的蒙古长调:

    天上的星星呀数不清,

    比不上草原的牛羊多;

    天上的星星朝北斗呀,

    我们的马群有领头。

    群星围着北斗转呀,

    群马跟着头马走。

    草原上的人民爱英雄呀,

    英雄的名字叫瓦尔斯楞。

    ……

    姑娘那首美丽动听的蒙古族草原长调歌曲,唱得高亢悠扬,与天上的百灵、呐勒及各种鸟儿那婉转动人的鸣唱相互融合,呀!那多像一首动人的草原交响曲呀!……

    唱着唱着,姑娘突然停住了歌喉,问李丹忱说:“你们老家山东有这么广阔美丽的草原?有这样成群的骏马和牛羊吗?”

    “唉!我们老家可没有,那里的人口密集,屯落相互间都快要连到一起了,不要说草原,就连耕地都少得可怜,要不我们怎么会来闯关东呢?”

    小丹忱还告诉格格,他们老家只有少量的耕牛,除一些豪门大户养马外,穷人家因没有粮食,所以很少有人养得起马。

    “哦!你的老家原来是这个样子呀?那和我们这里的蒙古族草原可就不一样了。”

    姑娘说到这里,竟然又亮开歌喉:

    马背上生,

    马背上长,

    手握套马杆,

    烈马被驯养……

    唱着唱着,格格突然停止了歌喉,对小丹忱说:“我们蒙古族人民,从来都把马视为最神圣的精灵,最亲密的伙伴。尤其是对白马更是崇拜有加。所以在穿衣戴帽上,蒙古族人都把马褂、马靴看成是最庄重和最漂亮的服装。把马奶酒看成是最纯洁吉祥的食品。

    看小丹忱听得那样的入迷,格格越发来了精神,继续说道:“草原人民最喜欢看的是欢乐的跑马比赛,最爱听的当然就是优美动听的马头琴声了。所以蒙古族人民对待马的感情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样,永远都离不开它……”

    说到这,格格停顿了一下,又对小丹忱说:“你喜欢听瞎话(故事)吗?”

    “喜欢呀!姐姐有好瞎话就讲给我听听吧!”

    “喜欢听就好,姐姐的瞎话,都是妈妈活着时候给我讲的。几天几夜也说不完,那就先说说马群来历的故事吧。”

    在同格格相处的日子里,他虽然总是认格格为姐姐,但又总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总想让姑娘把自己看成是一架登天的云梯。所以两人在草丛中一旦遇到吃人的恶狼,他总是想勇敢地站在格格前边来保护格格,以显示出自己是个勇敢无畏的大男子汉。但每次又都是格格骑马扬鞭奋不顾身勇敢地将恶狼赶走了……

    “格格姐姐,我想拜老阿爸为师,学骑马,习武功,阿爸能收留一个汉人徒儿吗?”

    “咯咯……”

    格格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对小丹忱说:“阿爸的坐骑叫踢雪乌骓。那可不是普通的马呀,那是野马群里的一匹头马,是万马之王。阿爸骑着它,如虎添翼,已经有好几次在哲里木盟那达慕大会上,在涌动的人海里,在万马丛中力拔头筹,人人仰慕,各个称羡。因为它是一匹烈马,野性无比,生人是万万近身不得的。假如小弟想学习骑马,那就先跟我学好了!”

    说至此,格格忽然指了指自己的马说:“我这匹马虽比不上阿爸的踢雪乌骓,但也是万马群中的领头马,俗名‘草上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姑娘单脚点地,轻如飞燕,快似狸猫,轻轻一跃,飞上马背,双腿一挟,那马便四蹄蹬开,渐渐地马头马尾便成了一条直线,只听细碎声不断,却不见马蹄如何着地翻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