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你从梦中来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7-06-16 15:12      字数:2385
自从写班长的文章在厂报上登出来以后,虽然他嘴里说不喜欢,但对我的态度还是有很大的改变,当我看到他偷偷把那张报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工具箱里的时候,觉得自己起码做了一桩好事,何况他因此而评上了厂劳模,这对一个在安宁钢铁厂默默无闻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工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后来车间里又选了两个先进工作者让我写了两篇报道,在厂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慢慢地就多了些认识的人。有一次我从家里出来坐厂里班车的时候,晚了几分钟,看到班车停在那里,一直等到我上了车才开动。我刚坐下来就有人开玩笑,“路小露,你这笔杆子也给我们开车的师傅写写,你看他对你什么待遇,我们一车人在等你。”
    “真不好意思,我看错时间了。”我忙道歉。
    “不用道歉,给我们师傅写篇文章就行,这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接送我们上下班,也不容易,评个劳模也是应该的。”
    “好啊,大家多说说师傅的好人好事,大力宣传一下。”我很开心几篇稿子能让大家认识我。
    “路小露,问你一下,你们班长真有你写的那么好吗?是不是吹牛皮?”
    “我没把他写得有多好啊,就是实话实说,他就这样一个人,外冷内热,心眼不错,工作踏实,对我们年轻人也很关照,在厂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写得好,写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让人信。”
    大家在一路的欢声笑语中到了厂门口。下车的时候,开车的师傅跟我说:“你别写我,这是我的工作,工作咱们就应该好好干,要是哪天厂子倒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笑了笑,这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安宁钢铁厂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工人,我能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感觉到这个集体的温暖和力量。人为什么一定要出人头地?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的家就可以知足了。

    时间一晃又到了一年岁末,我已经把自己融入了这个集体,除了上班偶尔会觉得有些辛苦,日子过得平静而满足。每次晚班倒白班的时候,我都觉得睡不够,毕竟中间只有八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在路上折腾一个来小时,回到家洗洗涮涮完了之后再**也就能睡四五个小时。一到车间我就犯困,趴在桌子上迷糊着不想睁开眼睛。今天我和伍乐梅上班,这是我两个月前带出来的徒弟,一个顶替她父亲的工作进厂来的性格开朗的姑娘。
    “小露姐,吃早餐了。”伍乐梅从门外走进来,把两个大馒头放在我面前,只要上白班,她 就会给我带早餐。
    “你吃吧,我困死了。“
    “吃一点,食堂的馒头不错。”伍乐梅拿起一个馒头掰了一半递过来,“你再不多吃点,就要瘦成根竹杆了。”
    “这干巴巴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不吃了。”我推开伍乐梅的手,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这小蛮腰都露出来了。”伍乐梅在我腰上捏了一把,痒得我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干嘛呀,讨厌。”手伸到半空中刚要冲伍乐梅打过去。突然地,有人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一瞬间的错愕过后,我张了张嘴,愣住了。天下掉下个林妹妹!这大概就是林黛玉初次见到贾宝玉时的感觉吧。有这么一个人,无数次地出现在你的梦境里或者幻想中,现在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你的跟前,跟你四目相对……我惊惶失措地低下了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是谁?”他走到我跟前,脸上和眼睛里满是惊喜和激动,呐呐地问,“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我是谁?一句没来由的问话,一个眼神的交织,那一瞬间的心跳心动,我突然明白,这才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是于滚滚红尘中,在茫茫人海里,在等了千年万年之后只要相遇便可相知相守的那个人。
    我定下神来,固做镇定地说:“你管我是谁?”
    他笑了一下,“新招进来的?你们车间的你我差不多都认识,怎么会没见过你?”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可以这么阳光灿烂,象天空中那道突然冲破层层雾霾的太阳,光芒万丈,而我就在这一瞬间迷失在这样的光芒里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也没看到过你啊。”我脸热心慌,小鹿乱撞。
    “那不是废话吗?我没见过你,你能见过我啊。”他又笑了,这笑让我满心欢喜,“没吃早餐啊,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不要,我不吃!”我慌乱地站起身来,胸口一阵“嘭嘭”乱跳,“伍乐梅,我先下车间去了。”从车间里逃出来,冷冽的寒风一吹,脑子总算清醒过来。这就是一见钟情?!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一个人,如果曾经也想过什么样的男人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那么刚才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
    从材料库出来时,身上到处沾满了尘土,本来就有点脏的工作服这一下更惨不忍睹了,刚才那个人还在我们车间里吗?!我希望他没走却又十分害怕再看到他。
    “路小露,”姜宜云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的车间里冒了出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弄得灰头土脸的。”
    “刚从材料库出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在车间怎么没看到你?”
    “我没去车间,,准备去劳资科请一个月假。”姜宜云把手里的病历表展开在我面前,“前天去医院给孩子做检查了,得去省里做个手术。”
    “什么病,”我描了一眼她手中的病历表,看姜宜云的样子好象也不是很着急,“很严重吗?”
    “心脏有点问题,先天性的,得做手术。”
    “啊,很危险吗?”
    “越做做越好,上个星期刚检查出来的,愁死我了,”姜益云长长地叹口气,“你家孩子呢,不带来厂里玩玩?”
    “我妈帮我带着在乡下呢,我们现在的情况没法自己带,只能先放在我妈那里,能上幼儿园了再接回来。”
    “孩子还是自己带吧,跟老人相处久了,跟你就不亲了。哎,孩子健康就好,这次做手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不知道厂里能不能报销点。”
    “那你去问问吧,能报多少报多少。”
    “嗯,钱花多少还是小事,就怕出事,我这心揪着呢,头都要炸开了。”
    “不会有事的。”我和姜益云朝车间走来,那个男孩站在车间门口朝外张望,姜益云捅捅我的胳膊,“你认识他吗?吴音的男朋友,跟我们一起调过来的,是吴音帮他找的关系。”
    吴音的男朋友?!我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后来有好几次在路上看到那个象阳光般明媚的男孩子,我都装做素不相识,我不要陷入那种荒唐的单相思。那颗种子还没长出幼芽,我就把它偷偷地掐死在了深深的黑土地里,把  它烤焦了煮熟了让它长不出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