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只看利弊
作者︰
齊薇霖 更新︰2018-02-13 01:19 字數︰1429
最近我去看牙醫,醫生在檢查之後發現,原來有一顆牙齒已經嚴重受損,需要補牙。我一听見要補牙,便馬上跟醫生要求先打麻醉針。“我很怕痛,而且特別恐懼那種磨牙的感覺!”我對醫生說。醫生顯得有些為難,不過還是耐心地跟我解釋︰“你的這顆牙齒的受損面積比較大,我建議你不要麻醉,因為如果你失去痛覺的話會影響我對牙齒受損位置的判斷,無法定位痛點的準確位置,可能會造成修補的不夠準確。”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爽快答應了。未料到,在我同意不做麻醉之後,醫生顯得十分感慨,他對我說︰“年輕人就是好溝通啊……”我說︰“怎麼了?老年人堅持做麻醉嗎?”醫生說︰“是啊。對很多年長的病人,無論怎麼跟他們解釋這個道理,都還是會問,‘為什麼不能麻醉,你就要給我打麻醉’,有時候,即使知道這樣對治療不好,也要給他們打。”
看著醫生略顯無奈和失落的樣子,我開始進入了補牙程序。果然如他所說,通過我感受痛覺的大小和位置,準確判斷出牙齒受損最嚴重的部分,而且並沒有痛到無法忍受的程度,牙齒修補順利完成。之後,我想為什麼年長者拒絕與醫生溝通,而是執著要求打麻醉針?這讓我想起韓寒一部電影里的名言︰小孩子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弊。大人在是否打麻醉針這件事當中看到的是,花同樣的錢,少打一個麻醉針我虧了,而醫生建議我不打麻醉,肯定是想省這個成本。所以,無論醫生怎樣解釋道理,他們都听不進去。這無關對錯,是利弊問題。
無獨有偶,我在工作中也遇到過挺相似的案例。某天,一個之前在工作中認識的品牌代表A女士打給我,說想請我喝茶談些近況。我答應了。我們在一個咖啡店見面,她說她的老板幾年前遇到一個重大的負面新聞,至今還在承受爭議,問我有什麼好辦法,該如何應對媒體。如果從此不接受訪問的話,對公司的形象和發展都不好,可如果接受訪問,又怕記者亂寫這段經歷,造成更多的負面傳播。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能不能通過我熟悉或者服務的媒體,推出一些有利于她老板的內容,但這不符合我們的職業道德,也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並且,僅憑一兩篇報道的影響力,也無法扭轉整個印象。我于是對她說,我的建議是,她的老板要立即著手出版一本個人傳記,其中覆蓋他所受到爭議的事件,做出詳盡的解釋和情節描述,以後每見到媒體就送給記者一本。一來對整個爭議事件有了自己強有力的話語權,並且白紙黑字的記載下來,記者便不敢輕易杜撰,萬一遇到有人亂寫,你也很容易收集到對方誹謗的證據。同時,傳記本身也是對企業文化與品牌的自我宣傳。
本來是一片誠心的建議,但我看到A女士眼楮里卻充滿了懷疑和失望,並且如我所料,她之後再也沒有找我。很簡單,我沒有給她期望中的利益輸送,而且,在她的眼中,我的建議不過是想給自己找好處。因為,她知道我是文字工作者,勸人出書,無非是一種變相的自我推銷。一個本來想向人推銷東西的人,反被人推銷了,當然感到特別失望。但我的確是無私心的,這個建議是在清楚了整件事的局面和特殊性的情況下,我能想到的最優雅的化解方式。但這一切,在年長我十幾歲的“大人”A女士眼中,無非是我在為自己爭取利益罷了。
大人眼中的“利弊觀”包含了一個嚴重的bug,他們忽視了——損人未必利己,利人未必損己。在他們的價值觀里,必須通過損人來達到利己的目的,或者如果一件事對他人有利,那麼一定是對自己的損失。活在這種將自己與外部世界完全對立的人生觀里,不知道會不會太狹隘。大人只看利弊,但如果失去了鑒別真正利弊的能力,只是緊緊封鎖可能對他人有利的可能性,真的就能給自己帶來利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