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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2-18 12:03      字数:3434
    宣传科的广播员成芸刚上班就来供销科催问这个月的广播稿写好了没有,这还是科长陆阳明月初布置的任务,苏炯明对这种瞎嚷嚷的胡吹乱编从来不放在眼里,加上科里那个能写一篇想样点文章的小高出差去了,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平时这种小事往往是跟宣传科的人开两句玩笑就敷衍过去了。供销科不想做,人家想做的科室多得是,再加上昨天晚上苏炯明被他的宝贝女儿折腾得一晚上没睡好,吴敏芝还一个劲地埋怨他对她们母女不关心,三天两天不归屋,最后两人竟吵起架来了,苏炯明忍了又忍才没敢对吴敏芝发火,所以成芸来找他要稿子时他黑着脸没好气地说:“没人写。”

    “你不会写呀。”成芸说这句话时脸上是笑意盈盈的,很自然地戴带着一种撒娇的味道。

    苏炯明心里不高兴没理会成芸是怎样的脸色,不客气地说:“我要能写还要你们宣传科那帮人干什么?摇两下笔杆喊两句口号就能把经济效益搞上去。本事太大喽!”他的口气是轻度的,不屑一顾的。

    成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从镜片后瞪着两只鼓突的眼睛看着他好半天之后,突然抽身走出门去,“噔噔噔”上楼去了。

    还没过半个小时,陆阳明一个电话把苏炯明喊了去,被科长喊去谈话只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结果,不是好事就是坏事,苏炯明实在想不起自己最近干了什么值得科长亲自垂询的坏事。心里就有点美滋滋地推开陆阳明办公室的门,陆阳明也同样是黑着脸对着他,苏炯明心里咯噔了一下,挤出笑容问:“科长找我?”

    陆阳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脸上的神色已是十分不满,沉着脸说:“你得罪谁不好,去得罪宣传科的那帮人干什么?那是些什么人?酸秀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他又瞪了苏炯明一眼,“事情闹到党书记那里去了,你自己去搞定吧。”

    苏炯明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成芸这个死贱人!他在心里骂。党彪上次为他在会上的大放厥词就到吴振那里把他数落了一通,今天算是撞到他的枪口里了,苏炯明心里发毛。

    “科长,那我怎么办?你可得帮帮我,我不就发了句牢骚嘛。”

    “嘴上没毛,说话也不知道有个遮掩,我是没有办法的,刚才还被老党训斥了一顿,说我手下的人什么素质,这么忽视宣传工作的重要性。”

    “科长,你肯定有办法,你得帮我想个法子,我也是为了工作嘛。”

    “你呀。”陆阳明在他低声下气的哀求声中满足地笑了笑说:“党书记那里无所谓,看在你老岳父的面子上,他只会做个样子。宣传科郭长兴就不那么好对付,蒋厂长对他可是十分赏识的,你先去找他认个错,再看看怎么办。”

    “管不管用?”

    “管不管用你也得有行动。还有,得把稿子带上。”

    “科长,这不是要我命吗?不就因为小高出差了,才没写嘛,你让我写还不如给我个处分算了。”

    “你不会找人写?这点小事也能把你难倒,那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

    “我没想过要干什么大事。”苏炯明怏怏不乐地朝办公室走去,正碰上来找他的陈竞生。

    陈竞生听他说这个事后,手一伸说:“拿来,随便找点资料,两个小时内包你有篇像模像样的文章。”

    “哎呦,竞生,我怎么把你的这个特长给忘了,那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嘛,我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

    “我正好有事找你。”

    “你那事我知道,不就是宋惠调动的事。”

    “是啊,他们那单位眼看着就要关门,再调不出来,他就要失业了,在调不出来,她就要失业了,现在三天两头一个电话,人都被他逼疯了。”

    “我找个机会帮你问一下廖时逢。”苏炯明从柜子内给陈竞生拿了一些资料,又问:“他们那单位前两年不是挺红火的?”

    “鬼才搞得清楚呢,现在反正是不行了,几个月都没有发工资。有点关系的早已经调走了,急得她直跳。”陈竞生苦笑,“她说原以为当了工人就是捧了个铁饭碗,一辈子衣食不愁了,现在想起来还不如当农民,万一失业了至少可以自己种地种菜,不会饿死。”

    “不要说得那么可怕,耸人听闻。”

    “你是不知道,我被她嘀咕得耳朵都起茧了。”陈竞生叹一口气,“他真要下岗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到处都是人满为患,就算她调过来了我心里也不是很踏实,现在的企业今天行明天不一定行,我们是生产水泥,又不是生产水果,房子建得差不多了,人家不要呢,那我们不也会失业?想一想我都有点后怕。炯明,你见识比我多一些,有什么想法?”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到时候就麻烦了,你没看现在有点权利的就拼命捞钱,有什么都不如腰包里有钱踏实。”

    苏炯明失神地看着他,这世界好像变得太快了,什么下岗失业,他还真没再想过,母亲当初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他有一个衣食无忧的铁饭碗吗?现在看来,这个铁饭碗也不牢靠了。

    苏炯明下午拿着稿件送到宣传科时,遇到的情景就像电影里演的—土改时遇恶霸地主的场景。宣传科连同工会、团委、党办的那些人都对他表示出一幅深恶痛绝的样子。苏炯明心里有点胆怯,有点畏惧。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会得罪了那么多人,成为众矢之的了。怪不得陆阳明不高兴,一幅大祸临头的架势,看来自己真是不知深浅不知轻重。

    郭长兴到是满脸笑容,亲切又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反倒让苏炯明不好意思了。

    “小苏难得你到我这穷乡僻壤来啊,这几天没出差?”他那口气俨然久未谋面的老朋友。

    苏炯明这才恍然明白中午刘春丽在电话中说他幼稚的言外之意。

    “郭科长,上午的事是我不对,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工人阶级大老粗,不像你们宣传科的人都是有水平的知识分子,多有得罪,有机会我向大家赔礼认错。”苏炯明说得很诚恳实在,谦卑有礼。

    郭长兴哈哈大笑两声道:“小苏,你说哪里话,见外了见外了,女同志,丁点委屈就当天大的事,上午我已经批评她了。再大的事也不能捅到党委那里去嘛,怪我平时思想工作做得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宣传科的工作还是要靠大家支持的。”

    “还是我见识太少了,多有得罪。”苏炯明再三道歉,忙着把撰抄得工工整整的稿子呈给郭长兴,“这稿子我写的,郭科长多加指点。”

    “还劳你亲自动手?真不好意思。”郭长兴接过稿子随便翻了一下就说:“行,写的不错。”

    “那我走了。”

    “好,好。”郭长兴把苏炯明送到门口,好像又突然记起什么,指了指党彪的办公室说:“小苏,怕是还要麻烦你去跟党书记说一下情况才行,我是担心这事如果在群众中传开了影响不好。”

    苏炯明看着郭长兴爽朗的笑得红光满面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痛、不痒,却怪难受,他硬着头皮朝党彪的办公室走来。

    党彪深陷在棕褐色的沙发里,只露出一个秃了顶的头皮。装修得古朴厚重的办公室有种盛气凌人的高高在上,他正拿着电话在跟人打哈哈,办公室主任走进来说:“党书记,车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走,马上走。”党彪放下电话,苏炯明忙挤出笑脸想张口,党彪摆摆手说:“我现在有事,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党书记,我就耽误您两分钟时间。”

    “两秒钟也不行,我马上就走。”党彪毫不客气地瞪着他说,“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把桌上那篇文章拿去看看。”然后撇下呆若木鸡的苏炯明大步走了出去。

    苏炯明看着桌上的一份稿件《关于宣传工作在企业中的重要作用》,是郭长兴写的,苏炯明把稿子往桌上一摔,“他们的,你们两个别栽在老子手里,我让你们死的难看。”他恨恨地走下楼来,想来想去,还是得找刘春丽拿主意。

    刘春丽听了苏炯明的话后,无所谓说:“党彪只不过想在你面前摆摆资格,他不会到蒋伯仁那里去说三道四的,何况还夹着你那个老岳父在里面,这种闲事你不用你不用操心,到是郭长兴,别看他笑眯眯的,好像为人不错,其实是笑面虎,你呀。”她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个毛孩子,官场上的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好好锻炼锻炼。别像个愣头青,到处树敌。买股票还有个绩优股呢,目光短浅,怎么能干成大事?”

    “什么叫绩优股?”

    刘春丽“哎”一声摇摇头,“在那栋办公楼里,你谁都不能得罪,什么话也不能乱说,见风使舵才能左右逢源。”

    “那我还要不要活?”

    “大家不是一样活得挺滋润?”

    苏炯明想起吴振说的话,怎么这两个人的观点截然相反呢,他应该听谁的?相信谁?

    “丽姐,我就是想要你指点迷津。要不然,我迟早会被他们赶出来的,厂里设分销公司的事有没有动静?”

    “好像还没有,怕是要等到明年厂庆之后去了,你想去外面?”刘春丽看看他,“对质量的事你一点也不懂恐怕不行。”

    “跟质量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卖水泥吗?”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懂质量怎么跟客户沟通,你还真想出去?”

    “你看我这个样子在办公楼里别说左右逢源,迟早会碰个头破血流。”

    “想去哪里?”

    “当然是最好的地方。”

    “北京?上海?广州?”

    “广州?怕是争的人太多了。”

    “那我只能靠你啊,丽姐。”

    “到了那个花花世界,你还不把你丽姐忘了。”

    “我是你手里的风筝,远远近近还不是掌握在你手里。”

    刘春丽听着就笑,笑得很开心,他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寻找自己逝去了的青春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