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蒼梧山北風呼嘯，大雪紛飛，雪下得比白天更大了。下了整整一個夜晚的雪，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大地成了一片銀裝素裹。八妹躺在溫暖而又柔軟的被窩里呼呼大睡，睡夢中仿佛听到隔壁吱吱嘎嘎響了幾下，翻轉身仔細一听，有人輕輕地向自己的臥室走來，腳步聲音到門口停了下來，然後又傳來說話的聲音，站在門外說︰“八妹，你起床來沒有？”

    八妹听出是秦老太的聲音後，正要回答時，又听到腳步聲離開了房門，睜眼看了看四周，整個房間朦朦朧朧，似乎還沒天亮。心想，剛剛是自己在做夢嗎？這麼冷的天，昨天晚上又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奶奶怎麼會這麼早叫我起床呢？閉上眼楮繼續睡覺。不到一會，又听見隔壁房子門的吱嘎響，腳步聲急促，匆匆向自己的房子走來。原來秦老太養成了天亮就起來叫人起床的習慣，走到秦母的房間看到門已打開，知道秦母已起來做事去了，轉到八妹的房間一看，見門還關著，輕輕叩一下門又問了一聲起來沒，確定八妹還睡床上後，及時回到自己的臥室去拿竹片，輕而快地來到八妹的臥室推門走進去，悄無聲息地掀開八妹的被子，舉起右手的竹片狠狠抽打，邊抽打邊罵道︰“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講的比唱的還好听，實際卻是個貪吃貪睡的懶鬼！昨天才讓你背了家規，要黎明既起，灑掃庭除。現在太陽曬屁股了還賴在床上，難道買你來是享福的嗎？這麼的賴人也能搞到吃？老太婆手掌煮飯給你吃三年……”

    八妹看見秦老太掀開自己的被子時，立即翻身坐起來。秦老太一手把八妹按下去，一手不停地抽打。在打第一下時，八妹驚恐地喊一聲“哎喲”之後，再也不喊也不反抗，八妹歪著瞪大兩眼看著秦老太，淚水撲撲直流，任由秦老太抽打。狗崽睡在八妹對面的房間，听到八妹的叫喊聲後，緊接著傳來的是秦老太罵人的聲音。翻身起來，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向八妹房間跑來，站在門口看到秦老太手里拿著竹片，邊不停地抽打邊大聲罵人。八妹把身子縮成一團，身子斜躺在被子上，大腿和背上的斑痕青一條紅一條，淚流滿面，不停地哽咽和抽泣。狗崽站在門口疑視一會，走近秦老太搶過手中的竹片，大聲說︰“奶奶，這大雪紛飛的天，您讓她這麼早起來做什麼？怎麼一聲不響走來就打人呢？”

    “你知道嗎？下雪天有下雪天的事要做，譬如鏟院子的雪，不早點起來做得完嗎？好習慣是長期養成的，養成了睡懶覺，春耕農忙季節能起來？我們家這麼多田土，哪一人做得完嗎？”

    “奶奶，您要她養成起早床的習慣是好的，您叫她起床就是了！何必不動聲色就打人呢？”

    “俗話說，房子三天不掃起灰塵，棍棒底下才能出好人，何況她是窮人家的女子，不在她小的時候打掉她的懶惰，長大了就養成了懶惰的習慣，誰還改變得了她呢？”

    “八妹是昨天走了十幾里雪地，您晚上還要她背家規，又要她幫娘搞了一夜晚的衛生，她是鐵打的也要休息呀！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幾歲的女子家家呢？”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性難移，竹子彎了怎麼搬得直？所以要從小嚴管教，才能養成好習慣。”

    “我昨晚比她睡得早，我也還沒起床，怎麼打她不打我呢？讓外人知道了說您欺負她娘家窮！”

    秦老太被狗說得一時答不上了話，瞪大眼楮看了狗崽一會，又伸手去搶竹片，大聲嚷嚷︰“你這孩子，就是你娘把你貫壞了！竟敢搶奶奶的竹片，看我怎麼收拾你？”

    狗崽眼明手快，躲過秦老太伸來的手，拿著竹片急轉彎走到床邊，拿一件棉衣蓋在八妹身上，兩眼看了秦老太一眼，轉身說。“八妹，快穿好衣服起來，我們掃房子鏟雪去，然後再洗漱吃飯。”

    狗崽對八妹說完後，又轉過頭來看著秦老太，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微笑說︰“奶奶，狗崽這麼乖您舍得收拾嗎？您去火房烤您火吧！我們要去院子鏟雪和掃房子了。”

    秦老太瞪眼看著八妹，坐起來慢騰騰地穿衣服，心中又升起一股無名的火，伸手又打了八妹一記耳光。睜大眼楮盯住狗崽，氣乎乎地說︰“早知道你這麼沒用，叫你娘早把你丟進尿桶里浸死就好了。”

    狗崽看到秦老太沖自己發怒了，知道秦老太不會打自己，過去推秦老太走出門外。再返回房間時，手里拿著兩個掃把，拉著八妹說︰“八妹，我們走！一起去掃干淨院子上的雪！”

    秦母在廚房燒水，听到八妹的尖叫聲後，猜想一定是八妹昨晚做事累了，今天早晨忘記了起床而挨秦老太打。放下手中鐵夾站起來，走到廳屋停下來稍遲疑一會，又返回到火房。心想，當年自己剛嫁進來時，秦老太也是這樣，第二天清早就去敲門了。幸好，自己嫁到秦家那年已十八歲了，小兩口子的新婚之夜，秦老太沒進去打自己。話又說回來，秦老太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她這麼做也是想給新嫁來的人一個下馬威，樹立自己的威嚴，讓她人敬畏自己。只要是新嫁來人不管你有沒做錯事，她也會從雞蛋里挑出骨頭，先打你一頓心里才放心。如果自己急急忙忙去拉她，不讓她打八妹，就是損了她的顏面，她不僅不會就此擺手，反而會變本加厲打得更凶，甚至自己也會挨打。秦母想到這里，從廳屋返回火房，拿一個烘籠放在灶台旁邊，夾了些燃燒的炭火放進烘籠里，拿著烘籠快速向八妹臥室走去。剛邁進廳屋，看到狗崽推著秦老太出來。秦母走過去把烘籠遞給秦老太，微微一笑說︰“婆婆，這麼冷的天又沒事，您怎麼起這麼早？給您個烘籠烤烤，免得身子著涼！”

    “你就曉得做賢淑慈母，惡人讓我這家婆娘來做，你真狡猾！”秦老太接過秦母手中的烘籠，邊喃喃自語邊向臥室走去。回到臥室掀開被子把烘籠放在床上，人往床上一倒，躺下繼續睡覺。

    秦母眼送秦老太進了臥室，看到狗崽拉著八妹，拿著兩個掃把走去院子，從屋角拿出把鐵鏟遞給狗崽，微笑說︰“崽崽，院子上積那麼厚的雪，掃把也能地上的雪掃掉嗎？給奶奶看見你拿掃把去掃雪，不挨奶奶罵才怪呢！我這有兩把鐵鏟子快拿去，你與八妹到院子去鏟條出進的路來。”

    八妹看到狗崽手上有兩把掃把，快速走過去把秦母手中的鐵鏟接來，轉身走向院子去鏟雪。秦母看到八妹瘦小的背景，一跛一拐地向院子走，搖頭喃喃說︰“這女子的身子骨不禁風，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她又那麼乖巧，家婆娘怎麼下得了狠心打好？還是來到第一天就打她了，這日子怎麼過呀？”

    秦母見八妹走出大門，又轉過頭去看狗崽，看見狗崽機靈而又敏捷地把掃把放回原處，輕快地跳著走過去，微微一笑向火房走去。走進火房倒熱水洗了臉，再動手洗姜燒姜茶水，又熱了些昨晚剩下的飯菜，突然想起八妹走去院外的情景，估計八妹受傷不輕。又往洗臉盆上倒了一勺熱水，把手洗干淨後，用毛巾擦干手，轉身來到自己的臥室翻箱倒櫃，看到衣櫃的一個抽屜角落有個小瓶子，眼楮一亮，迅速拿著瓶子直奔院子。看到八妹與狗崽兩人在坪子上鏟雪，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八妹轉身和走動時行動緩慢，身子硬生生，面部肌肉抽搐，一幅很痛苦的表情，心痛地走過去說︰“孩子，你跟娘來一下。”

    八妹放下手中的鐵鏟，低頭跟著秦母走進自己的臥室，然後又听到秦母說︰“奶奶打傷你哪里了？快躺下讓娘看看，娘給你擦點藥就不痛了，快躺到床上呀！”

    八妹走到床邊，脫掉棉衣棉褲慢慢趴在床上。秦母看到八妹身上青一條紫一條的傷痕，迅速打開瓶子倒出藥膏，輕輕地把藥膏涂在傷口上。八妹咬緊牙關發出粗呼吸聲音，忍住傷痛。秦母看見八妹的皮膚緊縮，傷口裂開，喃喃說︰“孩子忍一忍，涂上藥膏就不痛了。”

    秦母給八妹的傷涂了藥後，又幫八妹穿好衣服，一起走出臥室門，吩咐說︰“孩子，你先去火房把姜茶水和那些泡油茶的花生米、粑粑都是拿到廳屋的桌子上來，我去你叫奶奶起來吃早餐了。”

    八妹進廚房洗漱後，先把姜茶水和油茶泡端出來，再把碗筷拿出來，又給奶奶、家婆娘和狗崽的碗都放好油茶泡，人再往碗里倒姜茶水。秦母和狗崽看到秦老太還在火房洗漱，他們就坐在桌子旁邊等，八妹給碗里倒下姜茶水就吃起來。秦老太走出火房，八妹快速起身去舀了一瓢姜茶水，倒進有油茶泡的碗里。秦老太坐下，雙手捧著碗吹了一口風，把浮在上面的油茶泡吹開，喝了一小口姜茶水，然後放下碗拿著筷子，從下面撈了撈油茶泡，看見碗底有很多玉米，把筷子一丟走到八妹身邊，搶過八妹的碗摔在地上，大聲罵道︰“你這臭丫頭欺負老太婆我嗎？你們吃冬米和粑粑，讓我這牙齒不好的老太婆包谷仔，今天早餐你也別吃了，趕快給我出去放牛，看你這臭丫頭還敢不敢欺負我老太婆！”

    八妹急忙站起來，一身都在顫抖，驚恐眼楮呆呆地看著秦老太。狗崽一手端著碗，一手夾著一個粑粑剛塞進嘴巴，突然听到“踫”的一聲響，身子隨聲驚跳一下，險些把碗筷都掉在地上，也睜大眼楮呆呆地看著秦老太。秦母听到響聲身子一振，抬頭看見秦老太怒眼瞪著八妹，手指著八妹的額頭大罵。立即站起來走到秦老太身邊，拉著手低聲勸說︰“婆婆，八妹剛剛來家里，不曉得您老人家的牙齒不好，她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諒，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是剛才她賴床睡覺，我叫她起床叫不醒，又打了她，她是要報復我老太婆，原什麼諒呀？”

    狗崽看到秦母越勸秦老太火氣也就越大，又要伸手打八妹的樣子，走到她們三人面前，瞪了秦老太一眼，然後拉著八妹的手邊走邊說︰“奶奶，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八妹跟我走，我們放牛去！”

    秦老太看到狗崽指責了自己，又拉著八妹往外走去，勃然大怒，掙脫秦母的手，跳起來大罵︰“你這沒良心的東西，有了媳婦就不要奶奶了，老太婆真是白心痛你，出去最好就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