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
作者:非月      更新:2017-01-24 21:06      字数:1699
        自我与他相识起有十一年了,这十一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也许我与他再见面时,他也一定会感叹时光的无情。

    第一年的时候他给我父亲的学生。勤俭好学。父亲曾赞他有古人之姿。我不知道什么是古人之姿。只觉得他生的好看,而他的文章,我也会从父亲那里偷出来,一遍一遍的品读。小逃笑我是看上人家了,我没有反驳,总是时常会在廊下偷望他的。

         第二年的时候,金兵入的中原,战火连城一片。但是他依旧天天来找父亲。却又总是趁着父亲午睡时来。他自己一人站在亭前的梅树下不言不语,仿佛在参悟些什么,我偷藏在回廊下偷偷的用眼角看他,他站多久,我便会看他多久。越人歌中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句话非常适合我。那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好像使我病了。

           第三年的时候我早已过了及笄礼。这时战争早已波及到了江南。父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他时常会感叹世道太乱,怕找不到好人家,以后让我孤苦飘零。入冬的时候,我早已穿上了母娘亲亲手缝制的紫色襦袄,和小桃一起收拾门前刚刚打下来的柿子。父亲叫我去前厅,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徐生。我含羞带怯的点头,父亲叹,说,他虽家境贫寒却勤学好问,日后必成大器我想以后每天都能看见他了,真好。

           婚期定在冬至,出嫁那天我依稀看到父亲和娘一直在抹眼角,我知道是他们舍不得我,下着大雪,我却是十里红装。

            第四年,婚后的生活,如我想象。美满又幸福。闲来无事时,他会为我亲手画衣。我穿着他亲手画的梅花画衣,和着他的琴声翩翩起舞。也会有时雪夜围炉饮枇杷酒,他也会为我手执黛笔画眉。我问他,可知我总是在廊下偷望他,他却反问,那你可知为何我总是在你父亲午睡时来找他。我摇头,他轻刮我的鼻头,“心悦君兮君不知。”原来相思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把脸埋在厚厚的衣领中。爹,你看这就是你平时说的两情相悦吗?

            第五年的时候小桃也嫁了人,是一个卖伞的,我把他的卖身契还给她的时候,她哭了。小桃从小跟着我,我早已把她当成了姐妹,我犯错时,她会挡在我的面前,如今她也要嫁为人妇,把小桃送上花轿,我依偎在他怀里,看着小桃越走越远。

            第六年的时候,父亲没有熬过那个秋天,秋雨中瑟瑟的我,扶柩归来,他撑着伞跟在我身后。金兵向南逼近。他忍不住开口,“我想为国杀敌建功立业。”我红着眼点头,他拥我入怀,“有妇如此,夫复何求。”他走了,但每月会捎来一封家书,那里记录着他的近况。军中的他时常抱怨军中的劳苦与文人的不受重视。而我给他的回信却只有几个字,“家中一切安好。”但我心中想说的是,外面不好就回来吧,但我没有甚至告诉他,母亲忧思过度已经去了。我亦不曾提起金兵铁蹄践踏了庭前的梅树。我已飘零很久了。

            第八年的时候,他给我写信的间隔越来越长。秋天的时候,他说,他生病了,很重的病。精神上的抑郁和军旅生活对他身体的折磨,让他病入膏肓。他说如果他死了,让我再嫁了吧!接着一个漫长的严冬,我没有接到他的信,春天的时候,北飞的燕子带回来他的消息。但他已经去世了。信是他军中挚友写的,上面反复说让我再嫁,我默然不语。烧了他所有的东西。第二个月,我另嫁了人,并随它去了另一个地方,却不曾想遇见了小桃。她的孩子已经六岁了,而我还是孑然一身,她看着我身边的人,没有说话。

            第十一年的时候,我的孩子也有两岁了,夫君待我极好,虽不能为我执笔画眉,却什么都不会让我亲自做。金兵也退出了中原。久经战乱的小镇平静了下来。小桃拉着我去看新上任的大人。我站在人群踮脚看。新上任的那个大人穿着崭新的衣袍,骑着高头大马。从街上走过。小桃拉住我,脸上是深深的不解“小姐这不是…………”我别过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你认错了,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嘛,他病死了,真的。”旁边的人都在对他的事迹议论纷纷。说他命好,当上了将军大人的女婿。我躲在人群中,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那年他每次的信的内容越来越疏离。那最后一封信,根本不是什么挚友,而是他换了另一种字迹写给我的,可我还是在等。

    其实我认识他这么久了,他的一切我早已熟悉,但是我却深深地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岁月悠悠,我也记不得了。我呆呆站在那里,笑了,那一刻仿佛看到心中的那个小人,等到霜雪漫了满头。飞光,飞光,我愿与君从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