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皇五帝始，天下征戰不息。古有商湯王起兵滅夏，殺了殘暴的桀；近有周武王發兵鏟除了昏君紂王。當年文王負太公行八百步，自是周室享國祚八百年。

    後世幽王為博美人一笑，戲耍了天下諸侯，最終身死國破，周王室失去了掌控天下的威權。春秋時期，各國征伐不斷，經過數百年的侵吞兼並，最終數百個諸侯國只剩下了七個較大的霸主︰秦、齊、楚、燕、魏、趙、韓。而周王室只能龜縮在都城洛陽了，方圓不過幾百里，此時此刻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實力的擺設罷了。

    秦國處在西方，一直不被其他六國認同，六國自視血統高貴，認為秦國只是戎狄荒蠻之地罷了。自從秦穆公死後，秦國經歷了多年內亂，從此國力大減，一蹶不振。魏國在大將軍吳起的經營下，國力強盛，一舉奪得了秦國的函谷關和河西之地。

    到了秦國孝公時，孝公重用衛國人商鞅，變法圖強，終于打敗了魏國奪回了河西之地和函谷關。秦國再次出現了曙光，老秦人又看到了往昔強盛的希望。

    縣一直被秦人看作福地，因為這里是秦國的基礎，秦國的很多老氏族都居住在這里。老秦人的血性和豪氣也在這里不斷地傳承。在縣城郊，有一處很大的村子，這座村子叫白村，是縣第一大氏族白氏的主要聚居地之一。

    白氏的祖先是秦國的公族，秦國先祖造父為周穆王駕車，得到周穆王的賞識和獎勵，被分封在趙地，于是以趙為姓。秦國武公生了兒子趙白，于是後人就以白為氏。

    夕陽下白村如往日一般尋常，各家各戶各自忙碌著，只是白亙家中顯得有些慌亂，他的夫人即將臨盆。突然間本來還正常的天空，一下子變得通紅，就像是在滴血一般。大家紛紛議論著這不尋常的現象，白家人在焦急的等待著這孩子的降臨。突然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只听屋子里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白亙在屋外顯得異常興奮，迫不及待的站在門前等待著產婆的回報。

    門很快就被屋里的人打開了，產婆向白亙報喜道︰“恭喜家主，夫人生了個大胖小子。”白亙高興的吩咐下人去準備酒宴，準備招待族人。

    不幾日，一名高大的漢子在幾名披甲騎士的簇擁下飛快的策馬來到白村，原來這是在藍田大營的白山回到縣，得知兄長白亙生了個兒子特別高興，于是連忙來到白亙家中道喜，順便也想看看這個佷兒。

    白山在商君的藍田大營擔任前軍副將，曾跟隨商君在河西打敗魏國公子昂，戰功赫赫，是一員猛將。

    白山雖是軍中猛將，但並不似那些武夫般粗魯無理，反倒是有些溫文爾雅。他到白亙家中，見到兄長很是開心，白亙當即讓家人準備膳食。

    兄弟二人在堂中坐定，幾案前擺放著幾盆菜肴，兄弟二人本都是好酒量，但商君規定平日里不許聚眾飲酒，所以有些許的不暢，只能二人慢慢的少喝些潤潤嗓子了。

    由于白山身在軍中，平日里自然不能相見，這次見面，話語自是很多。兄弟二人半晌後，差不多也酒足飯飽了，白山提起佷兒長得是什麼模樣，白亙讓人抱來給弟弟看看。

    白山見這孩子，雖然還小，但臉上卻是有些不尋常的氣勢，那一雙三角眼炯炯有神，白山看了大為驚奇。便對白亙道︰“兄長，我看這孩子將來必定非同尋常，是可造之才啊。”白亙听白山如此說，心中甚是高興，便笑著答道︰“我看這孩子將來應該會在軍中有所作為，說不定可以鎮守一方疆土，所以我給他取名叫起，意為壯士起于山河。”

    晚間白山向兄長告辭，他回到家中總會想起那襁褓中的白起。他覺得這孩子非同一般，如果加以培養一定會是可以為國效力的大才。

    白村的夜晚很是寧靜，由于商君制定了嚴苛的法令，所以在秦國的土地上已經看不到偷盜以及聚眾暢飲了。樹木蔥蘢，河水平緩的流淌著，但白山此時卻無論如何也無法享受這份寧靜。他穿著黑色的長袍，一個人站在窗前看著天空中那皎潔的圓月。

    這次回到白村是受了商君的命令，他回到白村是為了暗中了解當地氏族之間的爭斗的情況的，所以他回來時也只是帶了幾個親隨。

    縣居住著三大家族，孟氏、白氏、西乞氏，這三家都是功勛卓著的秦國老貴族，人口眾多勢力也很強大，他們的先祖孟明視、白乙丙、西乞術曾是軍中袍澤，一起打敗了晉國軍隊。三家的感情一直很深厚，世代傳承了下來。由于商君之政極大的傷害了三家的利益，所以這三家總在暗地里使絆子，他們想要維持他們老氏族的顏面和利益。

    白山此次要查探三家的不法行為，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畢竟他要面對的是同族兄弟和世代交好的朋友故交。但他不得不完成自己的使命，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大秦的強盛很大方面源自商君法令的嚴格執行，現在哪怕是兄長白亙也不能動搖他執行命令的立場……

    深秋的山里，落葉飄零，不知何時大軍已經悄然進駐，戰旗獵獵，壯士肅立，白山帶著五六個親隨快步走進大營。他們徑直來到一座大帳前，門口的甲士持戟肅立，甚是威嚴。白山大聲的向帳內稟報︰“報，前軍副將白山交令。”

    帳內一聲︰“進。”

    白山面色嚴肅的走進了大帳，今天他忽的感到了些許不安，帳內的將軍們表情嚴肅，而且前軍主將山甲和軍法都尉等人都在。來不及細想，白山向商君行禮。商君道︰“白山將軍，我已收到你的信函，今日我親自前來就是為了解決這里的事情。”

    白山面色鐵青，他原以為這里的氏族爭斗只是些許小事，將情況稟明後，等待商君命令進行處理即可，不成想商君會親自前來，而且還帶來數千甲士。白山壯著膽子問道︰“商君，縣只是有些小的問題，不知您為何要親自前來？”

    商君表情嚴肅，帳內安靜的讓人發慌，過了許久商君才緩緩說道︰“縣之事看似微不足道，但實質上是新老氏族的爭斗，極易釀成大禍，今日本君親自前來就是要徹底的解決這些問題，也要讓大秦的百姓的都知道秦法不可違。”

    孟氏與西乞氏由于不習農事，加之商君新法規定依靠戰功進行賜爵，他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地位。因此他們的內心是極為不甘的，于是這兩個家族就聯合了其他的老氏族在暗地里對抗商君的一些法令，他們在內心里十分的看不上那些因為軍功擺脫奴隸身份的新國人。

    在年初的時候，孟氏家人跟一個新國人因為水源之爭，雙方發生了私斗，這在實行新法之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但是在商君的新法中卻是重罪，應當受劓刑，但由于這件事是新老之爭，結果大出意料，雙方因為互不相服，發生了更大規模的爭斗，西乞氏也被牽涉其中。

    商君認為，此次事件必須要嚴肅處理，不然國法何存，新法也必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商君下令諸將集合，長史隨即讓軍中司馬傳令升帳。

    眾將全部身披甲冑，魚貫而入，廷尉和縣令也站在一旁。商君緩緩說道︰“各位將軍，我們這次來到縣是為了處置參與私斗的國人，本來本君是打算讓廷尉過來處置的，但是想到孟氏和西乞氏都是老貴族而且勢力頗大，所以本君決定親自前來。各位，我大秦的強盛在于法令的嚴格執行，希望大家遵守命令。”

    眾將齊聲︰“諾。”

    長史隨即宣布商君的軍令︰前軍主將山甲帶一千甲士包圍孟氏的村莊，將參與械斗的人員全部收押。中軍副將簡義帶一千甲士前往西乞氏住所捕捉械斗人員，軍法都尉和縣令率五百甲士開進東山河谷，搭建法台。前軍副將白山和中軍司馬，長鈹都尉等人帶領兩千兵馬駐扎縣城。

    河谷邊秋水瑟瑟，涼風習習，大軍列陣整齊，鼓聲震動天地，山甲和簡義的大軍押解著三百余人向河谷開來，他們的身後跟著無數的老幼婦孺，讓人看了為之傷悲。

    商君和廷尉早已等候在法台之上，刀斧手整齊的排在河水邊。

    一眾人犯被押到台前，他們本都是一群百姓，許多人也曾為了大秦在沙場上浴血奮戰，但如今他們就要死于國法了。

    商君大聲的問道︰“你們都是大秦的忠臣義士，但如今你們也是大秦的罪人，秦法規定聚眾械斗者處死。如今你等明知故犯，本君為了維系國法的威嚴，不得不處罰你們。廷尉，你是國家的司法官員，現在你來依據大秦的法律對他們進行處罰吧。”

    廷尉也不忍心一次斬殺這麼多人，但國法不可以違背。廷尉的聲音有些許顫抖︰“依照大秦律令，聚眾私斗者，處死。今縣發生私斗事件，不處置不足以維護法令，現在依照大秦法令將參與械斗者全部處死。”

    場外一片嘩然，這些人沒有想到會被全部處死，他們本以為最多處死領頭的人，其他人處罰一番就不會再有其他事情。但沒人能改變這個事實，這些人犯當場就被押到河邊，刀斧手接到命令手起刀落，不一刻，這三百余人的鮮血染紅了河水。

    老弱婦孺的哭喊之聲震天動地，秦國人所需要承受的還遠遠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