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官轎從官道上走來，十幾個捕快跟在後面拐進了王家村，停在戚家武館門前。肥頭大耳的縣太爺從官轎里鑽出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趕緊縮緊脖子把手攏進袖子里。

    珍珠小跑著從武館里遠出來，“縣太爺，我爹讓我在這里候著您呢，趕緊進屋坐吧，外面冷。”

    縣太爺斜著眼珠子看了珍珠一眼，“你爹哪去了？”

    “剛起床，洗把臉就過來，您快請進。”珍珠附在縣太爺耳邊嘀咕了一句。

    “嗯？！”

    “縣太爺，您看昨晚下這麼大的雪，還麻煩您跑一趟，都是我大春哥不懂事，只要看到他，我們肯定把他抓起來送官。”

    縣太爺看了珍珠一眼，“小丫頭幾歲啦？伶牙利嘴的，真會說話。”

    “十四啦，上個月就滿十四了。”珍珠攙扶著縣太爺走進武館，端來燒得紅紅的爐火，“縣太爺，您先歇著，我去看看我爹來了沒有？”

    縣太爺歪著身子坐在椅子內，屋子里很暖和，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听在武館搜查的捕快們匯報情況。

     武館門外，王家村大大小小的人听到消息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把武館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王幟走進門來，進了廂房給縣太爺請安打招呼，吩咐珍珠泡上好茶。

    縣太爺裝模做樣的“咳”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王掌門，上回因為老太太過世，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給你個面子放了他，讓他回來守孝祭拜老夫人，上回的事還沒了清，這回他可好，不僅打傷了衙門的捕快，還放走了罪犯，你知道他放走的是什麼人嗎？李自成的手下，該當何罪你這當師傅的心里應該很清楚吧。”

    王幟忙給縣太爺敬茶，“縣太爺說的是，剛才我已經問過幾個徒弟了，他們都說大春昨天晚上出去之後就沒有回武館，是我教徒無方，該如何處罰，听憑縣太爺處置。”

    “他該不會是跟外面的那些匪類勾結上了，也想造反吧。”

    “縣太爺放心，他還是個孩子，就是不懂事，瞎胡鬧。”

    “他們還小你這師傅就更要好好管教，王家家大業大，十里八鄉的誰不買你家老太太和你王掌門個面子，听說你這武館開著也不賺錢，何必呢，干脆散了吧。”

    “這是母親的一點念想，要是母親一去我就把武館散了，她老人家不從墳里跳出來打死我才怪呢。”王幟一本正經地說。

    站在走廊上張望的徒弟和捕快們都繃住了臉偷偷地笑起來。

    “本官知道你孝順，這老夫人呀，”縣太爺看著武館里里外外的人。在整個蓬萊，他縣太爺的名頭遠不如王家的名號管用。一是王家是世襲的大戶人家，王老太太又曾是赫赫有名的戚夫人，再加上戚家武館聲名在外，所以他不敢把王幟怎麼樣，“你也幫我想辦法找找你這個劣徒，他打傷了人我可以暫且不追究，這放走了囚犯我怎麼向上面交差？”

    王幟謙卑地說︰“我已經安排人找他去了，有了消息一準向縣太爺報告。”

    “你可不要跟我打馬虎眼。”縣太爺指著王幟，“好好管著你這幫人，現在的人動不動就想造反，把自個的命當兒戲，你可得好好管管你這幫人。”

    “不會的，王幟一向遵從母訓，不敢有半點造次的念頭。”

    “我看你這些徒弟，沒幾個省油的燈，搞不好將來給你惹出更大的麻煩。”

    “縣太爺放心，王幟一定嚴加管教，不給縣太爺惹麻煩。”王幟讓珍珠把準備好的銀子拿進屋來，送到縣太爺跟前，“這點銀子就麻煩縣太爺拿回去給捕快大哥們療傷，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這馬上要過年了，麻煩您跑一趟，太不應該了。”

    “王掌門，你這是……哎呀，這多不好意思，大過年的，好象我來問你要銀子似的。”

    “縣太爺為一方黎明百姓操了一年的心，王家在縣太爺的庇護下日子也算過得安寧，應當孝敬的。”

    “嗯，王掌門說話辦事我喜歡，好好，我先替他們收下了了，這馬上就過年了，沒心情管事了，過了年再說吧。”

    “王幟過了年要上京城一趟，武館如果有什麼事，還請縣太爺多多包涵擔待些。”

    縣太爺沉默了一會，“你母親的事我也听到些傳聞，去吧！”說著走出門來，瞟了一眼武館門前的牌子，“王掌門，其實我也就一混日子的主，想一想，再有天大的本事，最後也不過是一坯黃土，有什麼好折騰的，做一天和尚撞他娘的一天鐘，我就對得起皇上給的那點俸祿了。”

    一個捕快跑上前來跟他說了句什麼，他眼楮一瞪，“多管閑事，打道回府！”

    捕快們怏怏不樂地退了回去。

    珍珠和武館的徒弟們把圍觀的人群送出門去，武館里里外外，到處是凌亂的腳印和被踩踏過的足跡。

    王幟抬起頭來看著天空，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了起來，紛紛揚揚，越來越密集，好象要把世間的一切都掩埋在這白雪皚皚之中。

    

    小山把包袱和銀子遞到大春手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兩個年輕人，“大春哥，你真要去投奔闖王？”

    “當然了，闖王替天行道，為老百姓當家作主，”大春滿臉的興奮，“小山，等我在那邊站穩了腳跟，你帶著師弟們一起找我去，咱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那師傅呢，武館呢？”

    “師傅還可以招收徒弟啊，咱們遲早都要離開武館自己闖天下的。”

    “我不要離開武館也不想離開師傅，大春哥，你答應了我的，先幫師傅辦完事再去投奔闖王。”

    “知道了，”大春指了指身後站著的兩個人，“我會在京城老老實實等著師傅的，你告訴師傅，我先到前面去給他探路了。”

    “行了，你快走吧，別一會被縣衙的捕快發現了，又得師傅費心盡力地把你救出來。”小山目送著大春遠去的背影。

    王幟從山坡上的樹林中走出來。

    小山走上前，“師傅，大春哥走了。”

    王幟點了點頭。

    一個灰色的人影在樹叢中一閃而過。

    王幟一愣，拔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