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之后的结果是头疼了一整天。

    贺兰敏之睡到了太阳都快下山的时候才有些清醒了过来，军营之中是禁酒的，平日贺兰敏之也尽量的克制着，只是这一次，回到了京都之后，他找不到别的法子来排解心中的忧郁了，一向偏执的他，在京都没什么值得交心的朋友。

    也不知为什么，就想起来那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来，那人总是一身白衣，不惹尘埃的模样，却是最平易近人的。

    “轻鸢，昨日苏珩来过？”贺兰敏之迷迷糊糊的，隐约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贴身的小厮跟他说过世子来过，是没见到人，自然回去了，贺兰敏之原本酒醉了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苏珩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他也说不准。

    轻鸢是贺兰敏之的婢女，自幼和贺兰敏之一起长大，是贺兰敏之奶娘的孩子，灵性乖巧，善解人意，倒是招人喜欢，贺兰敏之不在的时候，上上下下都是轻鸢在看着，也不会担心出什么乱子。

    “来过。”轻鸢看起来并不高兴，拿着沾了水的帕子轻拭贺兰敏之的脸，又擦了手，替贺兰敏之换了衣裳，继续说道：“世子来过，还让人准备了醒酒的东西给公子。”

    贺兰敏之觉得欣慰，说道：“他倒是关心我。”这么说来苏珩找他就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既然不重要，醉酒到了日落西山也不必多想什么了，贺兰敏之又看了看轻鸢那张耷拉着的脸，问道：“怎么你这副神情？”

    轻鸢忽然跪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贺兰敏之，说道：“公子，今天是轻鸢最后伺候公子了，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多问，就让奴陪在公子身边，静静待着就好。”

    贺兰敏之蹙然，问道：“最后一天，什么意思？”

    “公子……”轻鸢说着，眼里转着水珠儿，却是不肯告诉贺兰敏之原因。

    贺兰敏之想的是，他一直把轻鸢当自己亲人来看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受了什么委屈，在他面前是第一次表现出这副模样，他离开了许久，但是和轻鸢之间的感情总不至于生疏了起来。

    “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尽管告诉我，这整个都城还没有人敢欺负我贺兰敏之的人。”贺兰敏之说道，是一定要让轻鸢把其中的原委说出来。

    轻鸢紧闭着嘴唇，咬着，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贺兰敏之让轻鸢弄的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发作，只好生气了闷气，对轻鸢说道：“你不愿意说那就作罢，去让车夫准备一下，我要出城。”

    “公子要出城？现在已经是日暮了。”弄了这么大半天，贺兰敏之也算是清醒了过来，轻鸢想不通贺兰敏之怎么突然这时候要出城，陈王殁了之后，苏珩下令全城戒严宵禁，这个时候出去可不怎么正常。

    “宵禁，我倒是忘了，那便明日去吧。”贺兰敏之说完，便有小厮进来通报，说是有客人来了。

    这太阳都下山了，也不知道是谁会来宫里看他，贺兰敏之想着，也只能是苏珩了。

    轻鸢一听是苏珩来了，连忙对贺兰敏之请了安离开了，贺兰敏之瞧着轻鸢这些怪异的举动，就算是轻鸢不说，也知道是谁要让轻鸢离开了。

    苏珩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宫女和太监跟着。

    一个人，点着明灯，从他的寝殿走了不长不短的路来了贺兰敏之这里，这让贺兰敏之想起小时候，他住在贺兰将军府的时候，苏珩也时常溜出来找他，给他送些小东西，可是那些玩物贺兰敏之也没有缺过。

    “酒醒了？”苏珩看着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节天黑的很快，上一眼还是亮着的，下一刻就不觉暗了下来，苏珩觉得自己带了一盏灯算是很明智的了。

    贺兰敏之看着苏珩，在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现在这个人是世子了，是择日就会登位的陈国大王，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生疏的感觉弥漫开来，贺兰敏之让人给苏珩斟了茶，自己也拿了一杯，倒是更像喝酒的模样，对苏珩的身份也没有太多的拘束的样子，倚着，说道：“王兄来见我是为了飞骑军的兵权一事吗？”

    贺兰敏之思前想后，苏珩来找他也只能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了，贺兰将军死了之后，兵权一大半都在贺兰敏之的手里，现在苏珩马上就要成为陈国的王，他的手里就一定要有兵权才行。

    苏珩稍微一愣，他不知道贺兰敏之想了这么多，热茶烫喉，对贺兰敏之说道：“敏之，飞骑军会一直是你的。”他只是想来看看贺兰敏之，想要看看这个从来不会酗酒的人是怎样的伤心才会宿醉。

    想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弟弟罢了。

    可是苏珩发现，贺兰敏之看似一定不介意他世子的身份，心里面还是介怀的。

    “飞骑军是舅舅一手创立，父王赐名，是贺兰一族的骄傲，飞骑军里面大多数都是贺兰一族的子弟，王兄就算是想要拿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贺兰敏之一笑，笑里藏着刀，他不知道苏珩说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曲佑志，严青玉，这两个人你要拿走我拦不住，只是什么时候你连我的婢奴都要全部换掉了？”贺兰敏之转而问道，咄咄逼人，他虽说是在外喝了许多酒，不过很多事情还是清醒着的。

    苏珩的脸色一青，不怎么好看，说道：“敏之，你的消息是怎么来的？”

    “原来你关心的是这个？”贺兰敏之看了一眼苏珩，说道：“我行军多年，不懂朝堂上的规矩，你在我的身边安排了那么多眼睛，会不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吗？我的消息不是你想要我知道我就能知道的吗？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贺兰敏之的神色逐渐黯淡下去，他说的话指的是什么事情，苏珩心里了然。

    “三日之后祭天大典，这几日你就在这宫里待着，大典之后你且搬去新府之中，这里的人你都可以带走，唯独轻鸢不行。”苏珩说道：“这几天你少喝些酒，伤身，也不该是一个将军该有的样子。”

    苏珩想要拦住自己的，他要说的不是这些的，他要问的不是这些的，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告诉贺兰敏之他马上就是陈国的君主，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就会不存在了，这不是他要说的。

    贺兰敏之正坐，说道：“知道了。”

    “父王临死之前问了我，你的消息，当时我知道你被困风峡谷，但是我告诉父王，没有你的消息。”苏珩忽然说道，他已经拦不住自己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贺兰敏之好不容易压抑着的怒火可能会控制不住发泄出来。

    仔细想来，发泄出来才是好的，贺兰敏之本就该责怪他。

    “父王还说了什么？”贺兰敏之也想生气，他本来就是很生气的，生气苏珩时刻提防着他这个二公子会抢了王位，生气陈王选择抛弃他，生气这世上，忽然之间，没有谁是可以依靠的了。

    贺兰敏之自始至终都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敏之，倘若我问你，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你能跟我说实话吗？”苏珩背对着贺兰敏之，他要走了，走之前，想要听到贺兰敏之的答案。

    贺兰敏之愣住，不知道苏珩是什么意思，只是脑海里面响过很多声音，那些纷杂的，混乱的，都突然齐齐涌了上来，挤压着贺兰敏之的脑袋。

    “敏之，这次你大胜回来，曲佑志怎么没跟着你一起？”醉仙楼里，招待贺兰敏之的是丞相的长子闫渠，贺兰敏之和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只是以前无意帮过闫渠一次，才会认识这个花花公子，闫渠这个人给贺兰敏之的印象是当真的纨绔子弟，不务正业，与闫右丞完全是两个样子。

    “曲佑志说他祖父辞世了，没必要回来。”贺兰敏之淡然说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闫渠这么关心曲佑志了，不过以前曲佑志是时常跟在贺兰敏之的身边，突然一下子没有看见人，心里有疑问也是正常的。

    “曲佑志的祖父辞世了？不对啊，前些日子我还瞧见曲老爷子来拜见我爹，这么会辞世呢？我没收到消息啊。”闫渠在那里疑惑着，实在是想不明白，又给贺兰敏之灌了酒，说道：“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生死无常，你们这些打仗的人也看多了……”

    贺兰敏之也不记得闫渠是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说了些安慰贺兰敏之的话，毕竟陈王是真正去世了。

    贺兰敏之心里的疑惑不比闫渠少，只不过他很快就能想明白，曲佑志只是不想回来罢了，时间对不上，曲老爷子还活着，贺兰敏之却没见曲家有人，还以为真的是老爷子去世了，家里便没有人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