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北鄰是煤建公司，從飯館的側門可以直接進到院子里。公司的大門是雙扇的大鐵門，門口的值班室里亮著燈，值班人是一個愛讀武俠小說的年輕人。

    大門內，水泥路兩側立著對稱的水泥柱子，上方盤著鋼絲。水泥柱中間種有木香，長長的枝條在鋼絲上伸開開來，密密麻麻的，下雨天站在下面，身上也落不了多少雨點。春暖花開季節，星星般的小白花散發的香氣讓人舍不得離開。

    後院是辦公區，五層高的樓房前，闢有一片花圃，里面的花一半是月季，一般是夜來香。有時候想想鄧麗君的夜來香，就覺得美極了。不過，夜晚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賞花，而是為了唱歌。

    我的嗓音不算好，記性也一般，很多歌都是記得半半截截的，往往是一首歌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母親在回憶我小時候的時候曾經說過，說我兒時記憶力特強，能夠唱全本京劇《紅燈記》，親友們來串門的時候她總是讓我來顯示自己，因而也對我上學充滿期待。很遺憾讓母親傷心了，我對唱《紅燈記》的事全無印象。

    莫名其妙的挨打事件之後，晚上在讀書或者玩游戲機之後，我都會來到這里，活動活動身體，然後放開嗓子唱一會兒。我唱的很雜，也很亂，基本上都是從電視、廣播上學到的老歌。認識團結後，從他那里听到了不少流行的磁帶，學到了一些新歌。他有錄音機，我是窮人，我沒有。

    我想我也許影響不到誰，北面和西面是高樓，南面是花圃，東面的牆頭外面才是住家。隔著牆頭，我的嗓音又不算很高。守門人在大門口，他也是不會跑過來干擾我的，常常在晚間來辦公室整理材料的濤哥，如今也脫產到北京上學去了。我自己一個面對著花圃，想唱就唱。

    我對自己說，如果有一天用筆名發表文章，那就叫“南歌”吧，紀念這些屬于我的夜晚，記住那些月季和夜來香在夜色中迷蒙的香。

    如往常一樣，我放開嗓子唱了幾十分鐘，感覺有些累了，就離開花圃，準備回到家中。走進木香花架的時候，我看到值班室的燈已經滅了，但是大門卻敞開著，花架下站著一個人，夜幕低垂，我看不清他的臉。

    “你來了嗎？”那個人對我揮揮手，聲音蒼老。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出于對老人的尊重，還是應了一聲︰“我來了。”

    “今晚的夜色適宜于吃西瓜，”那老人的另一只手抬了起來，捧著一個不大的西瓜。“給你吧。”

    現在這個季節，秋西瓜也該罷園了，西瓜的價格也不貴。不過對于陌生人的東西，還是不吃為上。那個老人站的位置，正好堵住了我返回飯館側門的路，我沒有接他的話，直接向前走了，打算走出煤建公司大門，直接回家。

    就在我走到那個老人身邊的時候，那個老人突然轉身，狠狠地把西瓜摔在了我的腳下！這下子可以把我嚇得不輕，我大叫一聲，跳到一邊。或許是我受驚嚇的聲音太大了，飯館側門一響，父親和廚師都跑了過來。看到花架下的那個老人，父親沒有理他，直接上前扯著我的手，帶我回了家。

    “你怎麼惹到他了？”父親回家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原因。

    “我沒有惹他，”我搖搖頭，“他讓我吃他的西瓜，我沒理他，準備回家。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就直接把西瓜砸到我腳邊了！”

    听到我的回答，父親明顯松了口氣。他推過茶杯，讓我喝一口。父親那個金針菇罐頭的茶杯里，茶葉佔據了杯體的一半。我端過來，喝了一大口，帶著苦印子的清香讓我有著異樣的舒服感覺。

    “那個人住在北邊五大街，”父親的聲音很平靜，“是個神經病。”

    神經病。听到這個詞，我突然有一種後怕的感覺。

    父親接著說︰“他不是天生的神經病，而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間受到刺激了。他也是一個老干部，**期間批斗當權派他挨批了，紅衛兵又上門抄家，他沒少挨，也想不開，扭到一根筋上解不開，想來想去就想神經了。”

    原來是這樣，我看了不少有關**的書，對那些挨批的老干部深感同情，想不到在我的身邊也有這樣的人和事。

    “人生在世，挨打受欺是常事。”父親說，“想開了也就沒事了，在我小的時候，你爺爺可沒少打我呢。”

    我知道父親是在勸導我。

    父親不知道的是，讀書多的我，其實已經知道該自己怎麼做。

    飯館里的客人已經走完了，我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上樓去了，樓上客廳用組合櫃夾出了一張床的空隙，那是我休息的地方。兩個女兒的接連出世，把我攆到了這個小小的地方。也好，可以安心讀書。

    很快地，春節就要到了。

    這段時間不寫東西，我過得很輕松。到單位後，打掃完我的衛生區就去讀書；回到家里照顧慧寶的時候，可以玩玩游戲機。對我來說，我感覺《采蘑菇》（超級瑪麗）這個游戲真是樂趣無窮，又如章回小說一般，一個章節一個章節，難度也次第上升。從健民那里，我又得知《采蘑菇》中間有大量的隱藏寶物，甚至于在某個空地都能頂出加命的蘑菇，很多時間，我都是在游戲的虛擬空間中蹦來跳去，自有一番樂趣。

    有時候，我的弟弟偉子也跑上來玩。從他的口中，我知道他的朋友中也流行玩《采蘑菇》，當然他也玩，我真切地感覺，那一段時間大家玩《采蘑菇》都玩瘋了。無論是在團結家、衛東家、松山家，大家討論的都是在《采蘑菇》的哪一關找到了什麼隱藏的東西。我也找到了隱藏的跳關道路，演示出來給朋友們，那可是很有自豪感的！

    除此之外，另一個在朋友中最熱門的游戲，當仁不讓，就是《坦克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