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南徐路，有一种特殊的安静，那是一辆辆小车在沥青路面平滑而柔软驰过发出的沙沙声，传到冠城国际里的别墅区时，悠远而富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林志超穿着睡衣，埋在沙发里，深吸着烟，目光既幽且远。梦荷娇曼而缓缓走来，默默将一杯红酒放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坐下，小猫式的偎在他身上。

    林志超狠狠吸了一口烟，轻轻推开梦荷，取过身边的手机，拨通。“是子建吗？忙吗？”

      杜子建正在KTV包厢里陪客户呢，接电话时，采用了一种小小的技巧，即，人还在KTV包厢里即接通电话，这样，林志超一下就知道他在哪里，知道他还处于特殊的工作状态。杜子建边接电话边往外走，边走边说：“没事，不忙。”随手推开一间没有生意的包厢，进去后把门关上。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这样接电话可以让林志超感受上要好些。因为他已经猜到林志超会和自己说什么。

    林志超说：“等你结束了，我们再聊吧。别怠慢了客人。”

    杜子建道：“没事，让他们唱会儿，不影响的。我已经出来了。”

    林志超：“那好，我想问你，你们公司财务部任主任，去深圳出差了吗？”

    杜子建稍楞。没想到林志超一下就触碰到最要害的问题。在师傅面前，在真人没有，他未敢造次，“…没有。”他低沉的答道。

    林志超不吭声，静静拿着电话，等杜子建回话。

    梦荷却紧张地注视着林志超。

    杜子建在暗室中沉默有顷，道：“是的，林总，我——不是我撒的谎，是我的助理这样编的，我就顺水推了舟。”

    林志超：“那，你能告诉我，你这条船，打算往哪里开吗？”

    杜子建深深吸了一口气。KTV门外的强光穿过门上的玻璃片，变了形，将他的脸打得半边亮半边黑狰狞若魔。

    杜子建道：“林伯伯，我是真心的！”

    林志超：“那——你为什么不让方律师查你们的财务底帐呢。”

    杜子建：“是啊，我反省了一下自己，大概那一瞬间，我的心头闪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吧。惭愧！不过，我再向您声明，我是真心的。后来莹莹带南京婚庆公司的人来谈婚礼仪式，我就先把那人支走了，提出先把财产转移了再谈婚庆的事。但被紫莹一口拒绝了。后来，我再劝，她就生气了，意思我如果坚持这样做，就是对她的伤害。”

    林志超长叹一声，“其实，子建呀，我是一直支持你和她的，在你没有提出这条以前，我就在做莹莹的工作。说心里话，我们家莹莹，我不敢说全世界，也不敢说全中国，我只请你在全润江看看，你能找出第二个吗？”

    杜子建激动地：“所以，林伯伯，我才对她那样，我愿意为她那样！”

    林志超不接话。沉默是一种语言，是一种比声音表达本身更具压迫力的语言。杜子建立即感受到这种压迫：“是的，我承认，我今天对方律师的态度上有问题，但——林总，其实，我真的愿意在婚前把我的财产过户到紫莹名下的，如果今天下午方律师带过来的是法律文本，我会立即签字的。但，当他提出要查我的财务底帐时，我突然感到心里有某种隐隐的，说不出来的，不痛快。在莹莹后来拒绝我的财产后，我感到我配不上她。”

    林志超：“嗯？”

    杜子建急忙地：“哦，我不是不想娶她的意思。只是感到自惭形秽。”

    林志超：“那，下面，你打算怎么办？”

    杜子建：“林伯伯——林总，现在，就是我把所有法律文本做好，紫莹也是不肯签字的。她的个性，你比我了解。而这些文本，必须由她签字才能生效的！”

    林志超缓缓点头。这的确。莹莹这丫头，要么不傻，要傻就傻到家。都这么大了，都吃过这么多苦了，仍然是天真无邪。越是如此，做父亲更应该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她吃苦，不能让她上当，不能让她受罪，要让她终生幸福有依托。

    林志超很快想出一着。“我有一个设想。”

      杜子建：“您请说！”

      “你把你的资产转移到我的名下！”

      杜子建惊得眼珠差点掉在地上。电话那头的林志超仿佛听见杜子建眼珠落地之声，稳稳地问：“你不会以为我惦念你的财产吧？”

    杜子建不无尴尬地：“林总，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您是什么人！”

    林志超：“这就好。我想，我们不妨把合约定细一些，对各方面都要有交待和保障，在未来的日子，你和莹莹的婚姻如果出现问题，责任如果在莹莹这边，你的资产，我分文不动，全部退还给你；如果你是过错方，你转在我名下的财产就自动转到莹莹名下。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你们谁都没有过错，只是不爱了，不喜欢生活在一起了，想分手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财产五五对分。”林志超收住话头，让声音在空中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觉得怎么样？”

    杜子建：“您的意思，是您帮莹莹进行财产托管？”

    林志超：“应该是这个意思。这样就不牵涉到需要莹莹签字的问题，而你对她的赠予一样可以让她受益。”

    宇宙一时安静下来，隐隐有心跳声从时间深处传来。

    林志超打破了这种静郁：“这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我们再交流。”

    杜子建接口道：“不要了，就按您说的办吧。”

    又是沉默。林志超过了很一会儿才说：“行！”

    但杜子建很快接了一句“只是——”

    林志超立即把这话接了地去：“我们都要对莹莹绝对保密？”两个男人似乎在这点上心有灵犀。

    杜子建道：“是的。”

    林志超：“那是自然。”

    杜子建：“那行。那，你——明天是不是就请方律师过来，查查我的家底。”

    林志超：“这就不需要了，基础性的法律文本由你起草，弄好了给我看一下，大致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是把主要心思放在生意上和婚礼上吧。”

    杜子建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电话，不由暗暗敬佩林志超的意志过人和气度过人。难怪他的事情做这么大。

    林志超这边，刚刚挂掉电话，却发现梦荷郁郁地望着他。林志超立即意识到什么，佯装未见，走到窗前，看看窗外，王顾左右而言它道：“今天的月色不错嘛！”

    梦荷走到酒柜前，拿起一瓶红酒，往杯里倒酒。林志超过来从后面轻轻揽住梦荷。梦荷不作反应，大口喝酒。林志超关心道：“慢点喝，猛了伤身。”

    梦荷：“伤就伤点呗，反正我又不是你女儿。”

    林志超：“咳，有时，我把你当女儿一样惯的。爱妻如女，我觉得这是夫妻感情的最高境界！”

    梦荷：“是吗？”

    林志超：“你不觉得？”

    梦荷：“感觉不到。”

    林志超：“那——可能是我们关系太近了吧。”

    梦荷摇摇头：“如果，你真的象惯莹莹那样惯我，就应该象杜子建那样，把你所有财产，都转移到我的名下。”

    林志超老辣地笑了。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不是已经有一半资产在你名下了吗？”

    梦荷：“那只是一半。杜子建可是全部呀。”

    林志超：“你呀。说你年轻，你还真年轻。其实吧，尽管杜子建对莹莹这样用心，但我还是做好将来杜子建另有所欢的准备的。我是男人，太了解我们这些男人了。让一个男人一生只爱一个女人，太难太难了，特别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但，莹莹是我的宝贝，我要尽可能地保护她。我倒没想到，子建自己会提出那样一套方案来，也该算是奇葩和极品了。”

    梦荷：“是吧。那是因为你做不到吧。”

    林志超淡淡一笑：“你听我说完。其实，莹莹的感觉是对的 ，这件事，只是个态度问题，在将来的岁月里，他杜子建将来做个小金库，藏匿部分财产或者大部分财产，或者另外再注册成立一个影子公司，将主要资金放在那个影子公司里，操作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梦荷：“是啊，所以，我劝紫莹学财务，将来好管控这些。可她不听。你家这丫头，真有些傻呢！”

    林志超话里有话的：“人，有时，傻点好呀。”

    梦荷敏感地：“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给我听还是提醒我？”

    林志超：“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说，人傻点，一些事情就会看不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视而不见，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糊涂是福。”

    梦荷：“可是糊涂也容易被骗的。一些人被骗了，说不定还在帮骗她的人数钱呢。”

    林志超：“我家紫莹有我，不会糊到那个份上。”

    梦荷：“那我呢。你会象保护她那样保护我吗？”

    林志超：“你还需要保护？”

    梦荷故意撒娇地：“当然啦，我比莹莹还小一岁呢。我希望你象保护莹莹那样保护我。比如，象杜子建那样，把所有财产转移到我名下。”

    林志超像蛄蛄一样笑了。

    梦荷生气了：“你做不到，对吧。”

    林志超稳稳答道：“我做得到——”

    梦荷颇感意外，正欲作出条件反射，林志超却补充道：“但，那是二十年前的我，可以做到。”梦荷像泄了气地皮球：“你这个老江湖！”

    林志超：“小荷，我可没有亏待你呀。你知道我和莹莹她妈妈是很有感情的，而且其实她已经默许我和你相处，但为了你，还是和她离了婚，为了这，不仅财产损失了一大笔，还把莹莹伤害了，这样做，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名份、拥有我的一半资产吗！这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梦荷有些动容，上前揽住林志超：“所以我爱你，老公，不管你将来老成什么样，我都会对你一心一意，绝不红杏出墙！不过，老公，你的数字究竟有多少，能告诉我一个精确的吗？你给我的那一半的数字，也许只是你整个数字的一个零头呢。”

    林志超：“小荷，不可以这样怀疑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是小三，你是老大。”

    梦荷：“谢谢！那——谁是小三呢，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吗？”

    林志超：“看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梦荷：“你有小三，难道不正常吗？莹莹妈妈为什么不同意莹莹嫁给杜子建，还不是把你们男人看透了。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尝新鲜的；什么都靠不住的。唉，要是不嫁给你就好了，一直跟你保持着距离，你就会一直对我有新鲜感；可是，哪个女人不想嫁给心爱的男人？悖论，悖论！”

    林志超沉默有顷，娶梦荷，让他颇费周章，耗掉的不仅仅是钱，最让林志超心疼的就是给林紫莹的心理留下了阴影。但这个梦苛，不只是靠她的年轻貌美打动他的。当然，能不娶就不娶，那样生活会安静得多，也不耽误自己品尝青春享用美貌，恰是梦荷当时几乎用尽了智慧美女的种种手段，诱、压、逼自己娶了她。现在却说出这番话来。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然，林志超读得懂她此时这样说这些话的心理动力。

      林志超忽然岔开话题：“我们在这儿说话，说不定脚下会突然出现一个巨坑，我们就会掉下去。说不定天外有颗流星飞过来，正好砸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驾车出去，一不小心就会被一辆渣土车辗得血肉模糊。但，我们不能因为有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而不好好品尝我们现在手中的美酒吧。”

    梦荷一时被林志超绕住了，迷蒙地望着林志超，突然撒娇地捶他一下，接着就剥解他的睡衣：“不行，我要你让我早点怀上！”

    林志超被梦荷推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