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运石的工作又苦又累，加上雪后赶工，饭食不济，不时有村民病倒或者冻坏，几乎每一天都有老人或者孩子死去。

    雪后响晴的栗子山树林里，伴着冷风，时常传来村民的痛哭声。每到此时，李纲就特别懊悔穿越的时候，没有准备一些现代的常备药带在身上，也不至于眼看着那些年幼的孩子活活病死。

    这样下去，可不行呀！李纲觉得，还是得想想办法，尽量减少悲剧的发生。

    半个月后，他跟着父亲李三石走进赵督头在山下平地上搭建的小屋。屋里生着火，赵督头和他的几个手下正在喝酒猜拳。看见李纲和李三石进来，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李三石对着赵督头讨好地笑，李纲弯腰鞠躬。

    赵督头咧咧嘴，歪头看了一眼李纲，拍着手说：“嘿，你不是那天在山上献计抬石头的那个小子吗？”

    李纲赶紧拱拱手：“正是小子，感谢赵督头还记得我。”

    赵督头感兴趣地说：“你小子表现不错，有脑子，听说还识字？”

    李纲回答：“略识得几个字，让您见笑了！”说着，帮着李三石把手里提的蒸屉放在赵督头跟前的圆桌上，一边说：“小子那日得到督头大人谬赞，深感荣幸，因此和家父一起做了几样小菜，特意拿来给大人您下酒。”

    “哈哈哈！”赵督头哈哈大笑，转而一想，指着李纲说：“你小子啊，是有求于我吧！说说？”

    李纲不慌不忙地揭开蒸屉的盖子，热乎乎的蒸气便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香气，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徐徐地充满了整间小屋。

    蒸屉有三层，每层放着一碗菜。最上面是红色荤，上面零星撒了葱丝和姜片；接下来是一碗素菜，不过是一把嫩绿的豆苗，隐约可见下面埋着几块皮蛋，豆苗上飘着香油花；最下面是一大碗骨头汤，白色的大块猪骨如冰山一角露出汤面，周遭是几块儿切得规规整整的胡萝卜。

    赵督头和手下们伸长了脖子盯着李纲把三碗菜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眼睛再也移不开。

    李纲看了一眼正在咽口水的赵督头和他的手下，把一双筷子递给赵督头，不紧不慢地说：“督头大人，请您品尝！”

    赵督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接过筷子，正要迫不及待地去夹，又停下了，然后装作极斯文的样子，轻轻地夹了一筷子豆苗，放进嘴里。还没下咽，就连连称赞：“好吃，好吃！”

    李纲又变戏法似的从身旁的地上提起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篮子，掀开上面的一层厚布，一大海碗米饭便出现了。李三石把米饭也端上桌，摆在赵督头面前。

    赵督头放下筷子，笑眯眯地问李纲：“手艺不错，说说，找我啥事？”

    李纲得体地说：“小子不敢麻烦督头大人您为我办事，小子所求之事就在面前。”

    赵督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想到采石场做厨师？”

    李纲赶紧鞠躬：“小子正是此意，还请督头大人尝尝小子的手艺，看小子能否过关。”

    赵督头这才又拾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品尝了每道菜里之后，看着李纲，神情严肃地说：“小子，你手艺是不错，可本督头即便是准了你，你也要清楚，采石场每日食材的供应是有限的，而且你做的是大锅菜，若太过讲究厨艺和味道，长此下去，不但是你做不长久，怕是后期要饿死人的。”

    李纲也随之严肃地应答：“督头大人所言极是，小子谨记在心！”

    赵督头对着身边的一个随从递了个眼色，那随从很快从里间的屋里取出来一个又大又厚的本子，纸质极为粗糙。

    赵督头接过本子打开，示意李纲走到他旁边，指着其中一页说：“你小子不是认字吗？那你看看这账册，记得对还是不对？”

    李纲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不过是简单地记着采石场日常的开销，柴米油盐之类的，写得极为随意和混乱，连最基本的加法都没算对。不但如此，有些数字也极为荒唐，比如前一天的一斗米是30文钱，到了第二天就变成50文，想必米价变化再大也不至于一天就涨价将近一倍，肯定是被人私吞了。

    李纲寻思这账册没准就是赵督头自己写的，不敢大意，赶紧说：“账册上所写的账目，准确无误，如若有小错，也恕小子眼拙。”

    赵督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纲一眼，他估计是没想到这乡下小子居然这般老成，不免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他对着账册看了一会儿，说：“这里也没错吗？这天的米，每斗50文哦！”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李三石也替儿子捏了一把汗。

    只听李纲不慌不忙地说：“督头大人，您贵人多忘事。小子记得那天，陵台令那里有人来检查，您特意让人买了好点的米做以接待。”

    李纲说完话，赵督头依然绷着脸，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屋子里静得可怕，众人皆望着他们俩。

    这时，李三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知道别乱信口雌黄……”

    赵督头忽然哈哈大笑，接着狠狠地在李纲肩头拍了几下，把他按坐在凳子上，笑着说：“小子不但识字，记性也不错，下个月就到厨房去吧。明天过来我这里领下个月的例银，那可是工人们一个月的伙食开销，你可要安排好了。另外，原来的厨师赵年是我的本家，他年纪大了，你多担待就是，让他给你打个下手。”又抬头看了一眼门口一直站着的李三石，想了一会儿说：“让你老爹，也进厨房吧，不用采石了。”

    只听扑通一声，李三石双膝跪到了地上，嘴里一个劲儿说：“谢谢督头大人，谢谢督头大人。”李纲也赶紧站起来谢恩，又被赵督头拉着坐下，账册也被一把甩到他怀里：“这账册，我写得快烦死了，以后你就替我写吧！”

    说完这句话，赵督头再也不看他，招呼手下一起吃喝起来。

    提着篮子和蒸屉走出赵督头的小屋，听着身后他们吃喝说笑的声音，李纲擦擦头上的汗，终于长吁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准备食材了，李纲知道靠赵督头给的例银，根本无法维持下去，因为那些例银已经被层层剥削，最后到了他手里的，无非已经缩减到极致了。既便如此，刚才看账册上所记的，赵督头也依然进行了再次剥削。

    “刚才听你和他讨论米价，都几百天没吃过米了，哪来的米价出现在账册上？”李三石小声地嘟囔着。

    不用父亲说，李纲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这些天和村民们一起采石，每天吃的基本上都是南瓜水和汤面条，稀得能照见人影，哪里能填饱肚子？又是大冷的天，人不生病才怪呢！

    自寻苦吃地找了这么件差事给自己，连寻找柳絮儿的事情也暂时抛到了脑后，李纲也觉得头大。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难题再说。

    可是，整个村子一贫如洗，如何解决食材不足的问题呢？他陷入了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