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地，赵荣朝兵丁们使了个眼色，还没等柳絮儿反应过来，就知觉全无。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密室里，光线从上方的石缝里透进来，隐约可见空旷的四周围所围起来的石头墙壁。

    细听，离自己不远处似乎还有不少女人的咳嗽和说话声。

    可是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她们。她们在说什么，她也听不懂。

    她尝试着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差点被绊倒，原来是一个人。柳絮儿吓得一哆嗦，壮了壮胆问：“喂，你没事把？”

    “姐姐……”那人艰难地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原来是赵子涵！

    柳絮儿赶紧抱起他，把他拖到光线稍亮的地方，只见赵子涵流了很多血，加上天冷，嘴唇青紫，身体已经快冻僵了，那些血污沾在衣服上，现出零零碎碎的红色冰碴。

    他浑身都在颤抖，柳絮儿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可是她忘记了，她的体温只有零度，根本于事无补。

    “姐姐，谢谢你……”

    “你就别说话了，姐姐要谢谢你才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柳絮儿坚定地说着，一边打量四周围和头顶，寻找逃生的路径。

    这时，一个臃肿的黑影靠了过来，柳絮儿顿时一阵惊骇。

    那黑影走到近前，停下来，放下手里的一大陀东西，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说完走开了。

    柳絮儿一摸，原来是一床棉被，她感激地朝那黑影的后背说：“谢谢！”一边把棉被给赵子涵裹上。

    黑影没回头，默默地回到一边的角落里，坐了下去。柳絮儿这才注意到，那边悉悉索索地还有几个人影，都坐着或躺着，于黑暗中无言地看着她和赵子涵。

    “你们是什么人？”柳絮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回答。

    地上的赵子涵，许是盖了棉被后，慢慢缓过神来，他接过柳絮儿的话说：“她们是赵荣养在这里的……为先帝**的……陵妃。”

    “灵妃？是什么鬼？”柳絮儿疑惑不解。

    “哈，她们不是鬼，是大活人，不过是可怜的人，还真连鬼都不如。”

    “不，我的意思是，她们怎么会在这里？赵荣就是那个赵园令吗？”

    这时，那群黑影所在的区域，后面墙上靠近地面的位置忽然发出了响声，紧接着一扇小窗被推起来，黑影们便一拥而上，围住了那个小窗口，嘴里吵嚷着。

    “不要抢，不要抢！”外面有男人粗糙的声音在呵斥。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亮，柳絮儿发现关在这里面的人还不少，那些黑影都是女人，身穿笨重的棉衣棉裤，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臃肿。

    她们争先恐后地蹲挤在那个窗口，伸出手臂在抓抢什么东西，有人甚至干脆趴在地上，像猪一样用头把同伴挤到一边去，但很快就被别人揪住头发，用屁 股一撅，给撅到了后面。

    “我叫你抢！”门外的男人大吼着，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哀嚎，大抵是被那男人用什么敲了手或头。

    不一会儿，有人从人堆里挤出来，手里拿着几个馒头一样的东西往嘴里塞，那东西看起来黑黑的。

    最后，待人人都领完了， 那男人把头伸进窗口，朝着柳絮儿的方向喊：“新来的俩人呢？来领你们的！”

    柳絮儿赶紧走过去，是两碗白米饭和四碟菜。当她端着这份饭菜走回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周围目光的妒忌和仇视。虽然在黑暗中，可她感觉那些目光如一把把利剑，正穿透她的身心，那目光里像长了钩子，在钩她的食物。

    于是，她走到赵子涵身边后，挑出了其中的两碟菜，又从两碗米饭里各拨出一些在菜上，犹豫片刻，找到刚才拿棉被给他们的那个女人，把这些饭菜送给了她。

    那女人喜不自胜，感激地接过去，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就这样，她和赵子涵在这个奇怪的密室里，和一群女人混迹在一起，过起了猪狗一样的生活。由于密室里光线不足，她始终没看清那些女人的样子，偶尔也会和她们眼神交流，可她不太能听懂她们的语言。她和那个送棉被给他们的女人慢慢熟络起来，那女人叫李秀秀。

    其她女人看到李秀秀每天都能从柳絮儿口里得到一口好饭菜，也逐渐有主动向她示好的意思。

    几天后，经过休息和调养，赵子涵的伤势逐渐好转。赵子涵告诉她，这些女人都是赵园令赵荣以给先帝守灵**为借口，从民间买来的。说是给先帝**，实际上都被赵荣一个人给占有了。

    柳絮儿顿时对她们充满了同情，之前虽然不知道她们的来历，猜测大抵也是和自己一样，误闯入柏域禁地的人，没想到她们居然有如此遭遇！所以，当柳絮儿再次看到她们在地上犯傻打滚，并互相捉对方头发里的虱子放进嘴里咬的时候，她再也没有恶心的感觉了，她由衷地可怜她们。

    还有李秀秀送他们的那床棉被，上面就有很多跳蚤，搞得柳絮儿和赵子涵身上跟着发痒，她对自己厌恶至极；还有放在密室另一个角落里的几个大桶，是供他们这些人拉撒的，虽然上面盖了盖子，可是那阵阵恶臭和尿骚味儿还是不断地飘过来，以至于中间有一天她硬是没吃下任何东西。可几天后她就习惯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是她们中的一员，脏兮兮地和她们没什么差别了。在那样的环境下，不习惯也得习惯，因为没得选择。

    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度日如年的三天！最难熬的是没办法洗澡。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

    “她们就这么住着，也不洗澡吗？”

    “想洗澡可以啊，随时妥协。可是被赵荣占有过的女人，如果赵荣心情好，就好生养着，待哪一天腻了，就会被直接送到羽林庄……”

    “羽林庄是什么地方？”

    “是镇守皇陵的禁军所在地，那里有军队两三万人。”

    “慰安妇？”柳絮儿不禁失声惊呼，一出口忽然意识到，大宋朝时候或许还没出现“慰安妇”这个词吧。

    果然，赵子涵一脸懵懂：“什么妇？反正就是送她们给那些步兵们用的。”

    柳絮儿看着眼前不远处，躺了一地的黑影，艰难地问：“那她们呢？”

    “她们应该是从别处听到过消息，知道被赵荣占有后的下场，因此誓死不从，才被丢到这里，像猪一样养着，直到哪一天撑不下去了，肯低头为止。”

    柳絮儿愕然。

    “可她们这一身脏兮兮的，看不出半点容貌。赵荣，也一定，一定要，要那个她们吗？”

    赵子涵幽幽地叹了口气：“姐姐，你不懂。赵荣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这些都是他从乡间搜刮来的女子，多少是有些姿容的。她们的饮食会越来越差，到时候饿得撑不住，自然会低头。那时候，会有人给她们梳洗打扮的……”

    “可恶！”柳絮儿气得快要吐血了，她自恃是个不问天下事的女子，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的愤恨蹭蹭地往上升。不必问，过不了几日这些女人就要妥协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大活人？在饿死的前一刻，还不是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赵荣言听计从？

    世间居然有如此造孽之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子涵又告诉她，这些女子大抵出身贫寒，多是父母为了给她们的兄弟娶亲，把她们卖到柏域的。赵荣名义上说是安排她们做各个柏子户人家里的使唤丫头的，可是一进来便全部落入了他一个人的魔掌。他仗着自己世代经营柏域所发展起来的势力，又凭借当今皇帝对女儿赵一念的情意，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

    从她和赵子涵进来到现在，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有三个女人挨不住而妥协，被窗口外的男人扯出去带走。

    柳絮儿在愤怒和惶恐中度日如年。他们仔细研究了那个递饭的窗口，是一块在外面上锁的厚木板，密室里没有任何工具，他们用手捶，用脚踹 ，那木板依然纹丝不动。

    又过了几日，柳絮儿和赵子涵的饮食也日益变差，米饭比之前少了，菜也从四个减少到了两个。李秀秀也很自觉，目光努力不去盯柳絮儿的饭菜，故意转过身去。柳絮儿心中不忍，依然会夹几筷子菜放到她的黑馒头上。她蜡黄的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笑容让柳絮儿感到难过。这一天饭后，大家伙有了力气，在嘻嘻哈哈地逗笑。赵子涵的伤口基本痊愈，说来也奇怪，那么长的剑深深地穿透他的身体，没上药没包扎，他居然坚强地活下来了。这让柳絮儿感到意外又惊喜，感慨上天对好人的怜悯之情，也深信了“好人有好报”这句话。

    时间流逝，密室里昏暗依然。

    这一天午饭后，女人们闹了一会儿，累得躺在地上的棉褥上，闭目养神。柳絮儿和赵子涵为不打扰她们休息，也停止了聊天。

    密室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翻身的声音。他们像蚂蚁一样蜗居在洞穴里，养好了精神，徒劳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每当这个时候，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悲伤和死亡的气息。

    忽然，一阵歌声打破安静，汩汩的歌声像流水一样在密室里响起来：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这是柳絮儿最喜欢的一首歌，歌词由海子的诗《九月》改编而成。歌声是从她送给赵子涵的手机上传出来的。

    她侧躺在冰凉的地上 ，眼泪唰一下顺着太阳穴流下来，滚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