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是什么人？”

    小沙弥再次沉默。赵子阳和柳絮儿问不出什么，只继续跟在后面惴惴而行。刚才的一台手机能让小沙弥开口，已让他们稍感安心，至少说明这孩子还是有弱点的，有弱点就不怕。在他们看来，目前以这孩子为突破口，一定能摸清这里的情况，能知晓自身的安危状况。看他虽然穿了和尚袍，却也面目清秀，奉茶的时候，柳絮儿留意过他的手，细长白嫩，并不似普通做洒扫活计的僧人那般粗鄙，此时更料定这小孩和赵园令绝非寻常的上下属关系。赵子阳想起那句“柏子户多富民窜户其中”，恍然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小沙弥啊，决计是永安县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才对。而对付这样的孩子，金银财宝肯定是不具**力的，估计只有一些珍稀的小玩意儿才能打动他，这从他看到手机时候的眼神就能推测出来。

    赵子阳发现自己在半天时间内，似乎长大了许多，心思也变得缜密起来，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可他现在顾不上考虑这背后的原因了，因为没有时间，未来的每一分钟都是未知的，他得保护好自己和絮儿。

    果然，踩着青石板路，走完一段长长的亭子，就到了一处用石头砌造的行宫跟前，石门上方赫然题着“永安宫”三个大字，在月光下发着清幽的光芒。

    那歌声，便是从这永安宫里传出来的。此时戛然而止，稍顷，又拨弦鼓瑟，一改刚才凄怨的调子，转而清脆悦耳，山高水长。

    柳絮儿和赵子阳恍然觉得自己到了某个历史古迹那里，由小沙弥这个小导游引领着参观。尤其是眼前的夜月、树影、琴声和歌声，加上刚才饮下的醇酒，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宛如置身梦中的感觉来。

    小沙弥引领二人，由石门而入永安宫。虽是寒冬，宫院里却花香袭人，看二人一脸惊异，小沙弥说里头有个花房，专门用温水供养了一池荷花和几棵桂花。赵子阳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好奇地溜到那花房窗下往里看。

    难得他开口，柳絮儿赶紧小声说：“小弟弟，这弹琴和唱歌的是谁啊？因为姐姐胆子小，不像你这么勇敢，怪害怕的，求求你告诉姐姐，好吗？”

    小沙弥甚是得意，正想说，却又闭了口。

    “姐姐发誓，绝对不说出去！”柳絮儿在胸前双手合十，做出十分郑重的样子。又用下巴指指那边的赵子阳，“连哥哥都不告诉！”

    小沙弥也压低了声音，悄声对她说：“她是赵园令家的小姐。”

    “住在这皇帝的行宫里？”柳絮儿不觉惊呼道。

    赵子阳看完花房，一溜小跑地赶上来。小沙弥赶紧冲柳絮儿眨眨眼，柳絮儿心照不宣地闭口，同时对着他做了个开心的“耶”的手势。

    小沙弥也乐颠颠的，再不是一路上的闷头葫芦样。和这个美丽姐姐有了“秘密协定”似乎令他格外有面子，开始觉得自己也是个有分量的人了。他现在明白了，这两个人都想从他嘴里知道这里的情况，因此都在讨好他。

    十四岁的小男孩，打心底里对这个面色苍白、身体柔弱的大姐姐产生了好感，虽然她穿戴得都比较奇怪，且不说她的帽子和鞋子样式，自己从来没见过，最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穿裙子，直接把两条细细的、裹了布的腿露在外面，不过还蛮好看的。这和他赵子涵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让他感到既好奇又兴奋。

    还有她送给自己的小礼物，他已经从袖子里悄悄拿下来，紧紧攥在手里，恨不得赶紧打开玩一玩。他想着，加快了脚步，只等尽快完成赵大人的命令，服侍这二人净身安寝后，自己好赶紧玩乐。

    赵子阳被领到“伊泉宫”沐浴，柳絮儿在另一方向的“洛泉宫”。这二宫，均是北宋时期有名的皇陵行宫永安宫里的温泉宫，永安宫如今在巩义市芝田镇已找不到踪迹，更别提这两座温泉旧址。

    历史往往由人创造和改变，却又往往销声匿迹于人手。一座耗资巨大、堂皇庄严的皇帝行宫，在历经之后的明清、近代和现代的无数次征战之后，终于如滔滔江水般一去不返，仅在历史的河流中遗下了“永安宫”三个悠远隽永的汉字，便再无声息。

    没错，故事到了这里，我不得不进入我的讲述，赘述这么一段忧伤的文字。在文学的想象里，故事里的历史可以架空，可以虚构，可以天马行空，可与故事相关的常识和史实，总有它合理出现在故事里的因由，我故事里的因由便是这宋陵，我家乡的宋陵。

    是的，我一直附身在柳絮儿的身体里，我是她耳后的一根发丝，随她穿越到这大宋朝，和她同生不共死，因为我便是掌控她寒阴体质开关的人，我不能保证她可以扛过这今后的艰难困苦，或许她会死去，但我不会，我必须带着她通灵的身体，进入宋陵的地宫最底层，揭开我家乡宋陵的秘密。

    也许看起来，我像是在剧透，其实并没有。因为我是个随心所欲的讲述着，我也不知道我笔下的人物，他们随着我故事的发展，终会命运几许。也或许，我会突然消失，把故事的主动权交给柳絮儿，交给赵子阳，交给赵子涵，让他们带着故事走下去，让他们去创造新的故事。

    在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我的想法或许又变了。谁知道呢？

    赵子涵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来回翻转琢磨了一会儿，在下方的“home”键上一按，这小玩意儿便发出了幽光。他喜不自禁地玩了一会儿，发现这不过就是一块会发光的铁块儿而已，能照路，能照着书看书。他顿时有点儿丧气。

    沐浴后，原路回到厢房。赵子涵又送了两床棉被过来，临走还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令柳絮儿感到有点难为情。她猜到这小东西心里在想什么。

    闭了门。屋里只有他们俩了，赵子阳自觉地抱起一床棉被，往屏风另一边走，把床让给柳絮儿睡。他本来想和柳絮儿再探讨一会儿的，可看她着实累了，没什么精神，便想着明天再说吧。

    这西厢房是个简单的客房，豪华程度和晚餐时候的那个房间没法比。他在外间看了一会儿，就裹了棉被，坐到案台旁一张宽敞的太师椅上，斜仰着身子，把脚往另一张太师椅上一搭，沉沉睡去了。

    柳絮儿却是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睡着。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赵园令女儿的的琴声和歌声，以至于她到了梦里，似乎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