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儿正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忽然想起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忙低头看。这一低头，又着实被吓了一跳，刚才还乳臭未干的青涩少年，这会儿竟生了些许胡须出来，正睁着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她。

    从抱着一个男孩儿，变成了抱着一个男人！柳絮儿触电似的把他一把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你干嘛，刚才不是挺紧张我的吗？”赵子阳也站起身，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还没等柳絮儿开口，赵子阳显然也发现了异样。先是刚才那道叫“城相口”的城墙，已经不知去向，再看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街道和巷子，居然是一片茂密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小树林。

    柳絮儿不甘心地跑远几步，跳起来探身朝远处张望。地上略微有点湿，看出来这里刚下过雨，她的红色雪地靴被弹跳带起的泥土弄得面目全非，丑陋无比。

    正在俯身捡枣子的赵子阳起身冲她喊：“絮儿，有红枣吃！“

    柳絮儿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吃，你没发现世界变了吗？”一边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靴子脱下来，用小石块儿把靴面上的泥土揩干净。

    正揩着呢，只听头顶上“哗啦啦”一阵响，一颗颗红枣掉落在身边的地上，有几颗还落在了她的身上和头上。

    是赵子阳在旁边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冲一棵密密麻麻结满了枣子的树梢用力敲打。

    柳絮儿气愤地穿好靴子，站起身，冲仰头打枣的赵子阳走过去，猛地夺过他手中的树枝，厉声说：“赵子阳，你能不能别玩儿了？我们迷路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们得赶快找到回去的路，明白？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是不是个男人？”

    下巴上冒了胡须的赵子阳，低头看着自己的女老师，猛然发现她好像比之前矮小了几公分，脸越发显得娇小而苍白，怔了一下。

    柳絮儿看他不出声，以为自己说话太过严厉，惹毛他了。于是，又不情愿地哄着他说：“我也是为我们的处境担忧……”

    赵子阳不说话，只无言地看着她。他注意到她眉间和语气里的变化，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听着她开始讨好自己的说辞，心里蓦地疼了一下。

    他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能猜到女孩子的心思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絮儿被他盯得不自在，又看他不接话，心里猜测着自己刚才说话确实太过火了，一时后悔不已。

    男人的自尊，伤不起啊！虽说因为体质的原因，一直被视为异类的她还没谈过恋爱，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赵子阳看她眉间一颦一顿的样子，像个在认错的可怜小丫头，不忍再沉默下去。

    他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温和地说：“我没生气。”

    “你看你刚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他接着说，“上面有个脚印。”

    “啊？”柳絮儿不禁惊叫一声，吓得不敢回头去看。

    赵子阳握住她近在咫尺的手，好冰凉！他索性拿起她一双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慢慢地暖着。她的手细弱无骨，却透心凉。

    她没有躲开，任由他拿着。脸上已是绯红一片。

    “我们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了，我们穿越回古代了。”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又深情脉脉。

    她猛地抽出手：“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子阳一边弯腰捡地上的枣子，一边说：“你别自欺欺人了，你自己刚才不也说，世界变了吗？你看那块大石头上面的脚印，是安史之乱的时候，唐玄宗和杨贵妃途径这里时，被安禄山的匪兵追杀，杨贵妃匆忙中踏在石头上留下来的，也就是历史上那个有名的传说，叫‘荆棘凹儿，娘娘脚儿’，那不，那荆棘还在石头边上，长得茂盛着呢！”

    柳絮儿听得直翻白眼：“噗，传说你也信啊！”

    赵子阳自顾自地接着说：“这不是传说，是事实，我在国外读了很多中国古代的历史传说，也做了研究，发现很多传说都源自现实中的真事。比如牛郎织女……”

    正说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聒噪声。

    两个人惊愕地抬起头，看见一个穿戴奇怪、黑瘦干瘪的白胡子老头，对着他们俩走过来，嘴里嚷嚷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应该是在骂人，手里还牵着一条黑色大狼狗。

    那狗吐着舌头，哈哈哈地喘着气，隔大老远都能感觉到它的杀气。

    “一定是你偷摘了人家的枣子！”柳絮儿立时反应过来。

    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赵子阳，一下子也懵了头。这可怎么办，跑？万一人家放狗怎么办？人跑得过狗吗？况且，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都不知往哪个方向跑。

    正忖思间，那老人和狗已经到了眼前，许是走得急，老人家还没喘过气来。

    没等那老头儿站定，柳絮儿赶紧摆出低姿态，满脸堆笑地对人家拱拱手，做出抱歉的姿势。

    柳絮儿注意到，自己的赔笑没白做，老头儿脸上渐渐舒展开来，看着柳絮儿的眼神亮了一亮，刚才的怒气已然退去一大半。

    “二位从何而来？”老头儿用防备的目光仔仔细细瞅着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衣服，上上下下把他们打量了几遍，才开口徐徐问道。

    柳絮儿正在心里酝酿说辞，身后的赵子阳上前一步，做了个揖，规规矩矩地说：“小子携内人从南蛮地远道而来，为内人治疗体寒恶疾。听闻中原一带医术发达，故特来寻访名医。今日午后途径此地，饥、渴劳碌，不想却是误摘了贵园的枣子，还望您老高抬贵手，小子愿意如数赔偿。”

    老头儿听后，捋着白白的翘胡子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你小子倒是重情、实诚之人，我赵某就不和你计较这区区几个枣子了。”

    “阁下可是这金牛山陵区的的赵园令赵大人？小子失礼了！”赵子阳扯了扯目瞪口呆的柳絮儿，对着面前的老人跪了下去。

    赵园令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吧，在本园令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的，哈哈！”

    顿了一下，瞥见一边的柳絮儿，目光再次亮了一下，稍顷，才说：“你小子挺有艳福，娶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说得柳絮儿脸上红红的。

    显然，赵子阳留意到了对方眼神里的变化。他转头看了一眼飞红了脸的柳絮儿，防备地回答：“谢赵大人夸奖，可惜内人身患重疾，八字又硬，自小克父母亲朋。小子这趟来中原，一是为她寻医治病，二是寻得破解八字之法。”

    柳絮儿听出来赵子阳是在掩护自己，赵园令的目光确实有些热、辣，她也感觉到了。然而，对赵子阳随机应变的忽悠功夫，柳絮儿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也不知他从哪里胡编乱造这一堆说辞，说得那赵园令深信不疑。这不，又攀谈了几句，对方硬拽着他们回家吃饭呢。

    说到吃饭，柳絮儿着实感觉到饿坏了，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

    路上，赵子阳和赵园令并肩走在前面，热乎地交谈着，柳絮儿默默跟在后面，狗哈着舌头在前面引路。

    赵子阳问：“小子刚才留意到那边有块路牌，写着‘巩伯国’三个字，小子少时读史，粗略记得史书上有写，西周惠公封其少子姬班于巩，奉王号‘东周’。难道这里是不知秦和魏晋的又一个桃花源所在地吗？”

    赵园令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说话怪有趣的。那‘巩伯国’原就始于周朝，只不过到现在只剩下一块儿路牌罢了，名存实亡喽。哈哈哈，这里非但不是陶潜笔下的桃花源，还是与东京府联系密切的要地呢！”

    “那如果小子猜得没错的话，我们现在是在金牛山上了？”

    赵园令停下脚步，再次上上下下把赵子阳打量了一番后，警醒地问道：“你小子来几日了？连金牛山都知道？”

    赵子阳也惊觉失语，慌乱中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赌一把：“小子并不确定这是金牛山，只是几日前和内人远远望着这山像是一头耕牛的形状，也是因为在史书上读到过，因此瞎猜而已。”

    临了，又赶紧加了几句：“小子看这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树木，料想其中必定有名医在此炼丹修道，说不定还有高人，遂来此碰碰运气。”

    赵园令这才放松了警惕，继续和他攀谈。

    柳絮儿在后面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刚才听赵园令说到东京府，方才明白他们已经身在北宋了，东京指的就是汴京，也就是后来的开封，在当时是北宋的都城。作为豫地人，她这个历史盲，还是有这点常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