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這個豆腐真好吃。”

    “這個叫汪豆腐，只是媽媽做的沒有秦奶奶好！”

    “秦奶奶做飯很好吃嗎？”

    “非常好吃！秦奶奶很能干，做飯好吃，刺繡也好，還懂不少古詩詞呢！可惜秦奶奶不在了，不然她要是看到我們小天這麼乖，肯定開心！”

    “嗯，我要給秦奶奶背古詩！”

    ……

    午夜，鄭晴天忽然從夢中醒來，他努力回憶了一下，夢境那麼真實，那麼清晰，彷佛母親就在他身邊。

    打開床頭燈，鄭晴天看了看表，才夜里三點。而此刻，是加拿大的下午三點。

    他拿出手機，跟江離視頻。

    視頻很快接通了，江離活潑俏皮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晴天哥哥，你才凌晨三點吧，怎麼這麼早醒了呀？”

    “江離，曬黑了哦！”

    “嗯，北美空氣干淨，紫外線強，我又不喜歡撐傘戴帽的，不曬黑才怪呢。你在出差嗎？”江離看出鄭晴天不是在家里了。

    “是的，我在江甦高郵呢！”

    “我知道高郵，屬于揚州的，就是遍地開滿芍藥的地方！”

    鄭晴天笑了︰“傻丫頭，哪能遍地開滿芍藥呀，太夸張了！”

    江離也咯咯地笑了︰“夸張也是一種修辭手法嘛！你在高郵干什麼？”

    “我們一批訂單在這里加工。”

    “為什麼？莫氏不給我們做了嗎？”

    “因禍得福吧，莫風雲臨陣倒戈，扔下我們的訂單，楚林的同學就幫我聯系了高郵的一家工廠。沒想到高郵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服裝廠，而且很多都不錯，做外貿訂單很有經驗。我們這次不但解了燃眉之急，還順便簽了兩家合作工廠。”

    “晴天哥哥，我就知道沒有你解決不了的麻煩。那以後我們就跟莫氏徹底沒關系了，這樣也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等我回去，你要帶我去高郵看看！”

    “嗯，必須的。老婆，出去一個多月了，收獲如何？”

    “收獲大大的！晴天哥哥，你睡覺吧，睡眠很重要哦！我可不想等我回去了，一看，哎喲，老公變老了嘛，眼角的褶子可以彈鋼琴了嘛，哈哈哈！”這個江離，還真是調皮，一句關心的話都會說的這麼搞笑。

    鄭晴天忍不住笑︰“干嘛呢，干嘛呢？這才離開幾天呀，就敢嫌棄老公了是吧？”

    “才不會呢！”江離笑，“晴天哥哥，我一會跟美美姐匯合。我要去看下醫生。這兩天好像著涼了，胃不好，有點惡心。”

    “不要貪涼，也不要亂吃藥，趕緊看醫生！”

    “嗯，放心吧晴天哥哥！”

    “明天跟我匯報！”

    “遵旨！”江離嬉皮笑臉地沖鄭晴天彎了下腰。

    “親一個！”鄭晴天沖江離撅了撅嘴。

    江離也撅了下嘴巴，說︰“麼麼噠！”

    放下手機，鄭晴天關了燈，繼續睡覺。

    與此同時，在上海的莫風雲也睡不著。

    身邊齊萌萌睡的很香。

    齊萌萌一個晚上都沒有提周凌的事，只是一門心思跟他一起陪孩子。將江江哄睡著了以後，兩個人就回自己房間了。齊萌萌還跟以前一樣，互道晚安，抱著他一只胳膊，偎著他安然入睡。

    莫風雲感激齊萌萌的大度，決定跟周凌不再藕斷絲連。

    可是等他打開手機，微信蹦出的全是周凌的信息，他才知道東窗事發，周凌已經搬出那個家了，也不敢回自己家，暫時住在學院宿舍。

    “風雲，我們那麼相愛，你也離婚吧，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過幸福的生活！”周凌這條信息讓莫風雲心驚肉跳。

    幸福的生活？我跟周凌在一起幸福嗎？莫風雲狠狠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他終于明白，幸福其實很簡單，就是事業順利，家庭和睦，孩子可愛，夫妻包容。看看自己家，父母一心幫著帶孫子，江江那麼漂亮那麼可愛，齊萌萌一心幫他支撐公司，還待江江如親生的兒子一般。在明知道自己跟周凌出軌後，齊萌萌能從家庭大局出發，只口不提。這些，周凌做得到嗎？

    莫風雲心里明白，周凌是做不到的。

    周家條件不錯，周凌一直順風順水，所以沒有齊萌萌能吃苦，也沒有齊萌萌能包容，更不可能像齊萌萌那樣對待江江。他莫風雲跟周凌所謂的“相愛”，其實就是兩個正值壯年的饑渴男女在一起恣意釋放人類原始的本能而已。那樣的感覺充其量就是性福，與幸福無關。

    人們都說有些事想不通頭疼，想通了心疼！莫風雲這會真是頭疼心又疼，他後悔當初沒听齊萌萌的建議，開發自己的客戶群，偏偏要走周凌的捷徑！

    莫風雲明白一著不慎滿盤輸的道理，深深感覺到自己現在太被動了。如果硬是斷絕跟周凌的來往，勢必引起周凌不滿，那麼那些因為周凌而建立起來的客戶關系就岌岌可危。

    如果不斷絕來往，以周凌的個性，她離婚在即，肯定不會放過莫風雲，一定會逼著莫風雲離婚跟她結婚。

    怎麼辦？

    莫風雲這時才知道什麼叫投鼠忌器！

    郁悶難當的莫風雲疲憊不堪，卻又睡不著。他默默看著齊萌萌熟睡的面孔，悄悄嘆了口氣，將齊萌萌緊緊抱在懷里。

    此刻的莫風雲感覺自己就是一個不會游泳的落水者，而懷里的齊萌萌則是那根救命稻草。

    結果，因為莫風雲兩只胳膊無意識間勒的太緊，齊萌萌醒來了。

    “風雲，你怎麼還不睡？”齊萌萌翻了個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背對著莫風雲問。

    莫風雲從後面抱住齊萌萌，說︰“萌萌，對不起！”

    “過去了就不說了，早點睡覺吧！”齊萌萌是真困了，閉著眼楮回道。

    “萌萌，”莫風雲斟酌了半天，決定求助于齊萌萌，“萌萌，可能過不去了！周凌婆婆發現了我們的關系，周凌為了保護我，沒有說出我是誰，現在她搬到學院宿舍去住了。”

    “哦，”齊萌萌睜開了眼楮，但是沒有動，“從小我們就知道，不能犯錯，因為犯錯誤是有成本的。記得小時候，不小心摔了一只碗，還被我媽打了一巴掌！周凌是大學老師，她這麼大人了，應該有成本意識吧？現在的結果，是她自己造成的。我沒有找她算賬，就已經在降低她的犯錯成本。如果我去學院找她領導，她的成本是不是比失婚還高了？”

    一切的大度其實都是需要智慧去支撐的，莫風雲這下放心了！他決定用齊萌萌這番話去熄滅周凌對他的欲望之火。

    “睡吧！”齊萌萌拍拍莫風雲的手。

    “嗯，晚安，老婆！”莫風雲的腦袋靠著齊萌萌的頭，很快就呼吸平穩了。

    齊萌萌苦笑了一下，兩顆淚珠無聲地滑落……

    第二天，江甦高郵。

    鄭晴天一行人一早就去工廠查看，發現早班工人剛剛接班，流水線上一片忙碌，但是忙而不亂，有條不紊。

    王強仔細檢查了縫制好的服裝，走到鄭晴天身邊，悄聲說︰“鄭總，質量非常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來這個秦姑娘真是我們江天的貴人，我得拍幾張照片發給齊萌萌，讓她氣氣莫風雲。”

    鄭晴天笑了︰“得了，我們也得為萌萌考慮，她畢竟跟莫風雲是夫妻，以後還要一起生活呢！你就不要給她壓力了，我相信莫風雲這麼做，萌萌心里也不好受！”

    “萌萌對此不知情的，”王強趕緊幫萌萌解釋，“萌萌被我罵了一頓，她還莫名其妙，我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這件事。萌萌還讓我跟你說對不起呢！還說不要告訴江離，怕她擔心！”

    “你告訴萌萌，我鄭晴天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他莫風雲以後如果有困難了，依然可以找我。今天夜里夢醒了，我跟江離視頻，她已經發現我不在家里，我就大概跟她說了一下。反正現在問題解決了，江離也很開心我們又找到這麼好的合作工廠。看來，高郵真是個好地方！”

    “高郵確實不錯。今早在皇華國際的早餐廳里，我吃了兩份陽春面呢！對了，那個老藝術家秦怡知道吧？”

    “當然知道，那麼有名的藝術家，耄耋之年了還那麼美麗，真了不起！”鄭晴天說。

    “哎，鄭總，”王強故作神秘地樣子，“你知道秦怡是哪里人嗎？”

    “這還真不知道，我很少關注明星的生平，只看他們的作品。”鄭晴天老老實實地說。

    “得，還是讓我來跟你賣弄一下吧，”王強有些得意，“從這個工廠往東有一個古鎮叫三垛，三垛往北有個村莊叫秦家，那個地方在宋朝出過一個大才子秦觀秦少游，近代出了一個蜚聲國際影壇的電影表演藝術家秦怡！”

    “哦，秦怡是高郵人？‘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也是高郵人？”鄭晴天驚奇了。

    王強搖搖頭，指著鄭晴天說︰“看看，看看，鄭總啊，不能老盯著賺錢，也得了解了解文化嘛！”

    “去，”鄭晴天笑著說，“說的我沒文化一樣，唐詩宋詞你未必了解的有我多呢！”

    “對了，你知道我怎麼了解這些情況的嗎？”王強又讓鄭晴天猜謎了。

    鄭晴天笑笑說︰“那還用說，百度的唄！”

    “錯，”王強繼續得意，“你要知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來到高郵，就得找高郵人了解高郵。我一問秦姑娘，高郵有什麼人杰地靈的地方，人家就告訴我咯！”

    “哦，”鄭晴天腦子里靈光一閃，“小秦呢？我有事問她。”

    “我給你叫去。”王強趕緊跑過去將秦心楠叫了過來。

    “鄭總，王總監說您有事問我。”秦心楠甜甜的笑容甜甜的聲音，活脫脫一個高郵甜妹子。

    “小秦，我想知道，你昨天說的汪豆腐這道菜是你們高郵獨有的，這個消息確實嗎？”

    “確實，”秦心楠笑著說，“我們到廠長辦公室說吧，這里太吵了。”

    鄭晴天跟秦心楠出了縫制車間，來到廠長辦公室。

    “莉莉，給鄭總倒杯水吧！”秦心楠對廠長的秘書說。

    鄭晴天坐下，問秦心楠︰“你跟這家工廠的人都很熟呀？！”

    “跟廠長最熟了，其他認識的也不多，不過莉莉是我表妹，”秦心楠笑著說，“以前他們廠還很小，沒有專業的HR，我幫他們解決了一起勞資糾紛，廠長就這樣跟我成了好朋友。再後來，表妹畢業，我就托關系，讓她來實習了。”

    “噢，難怪這次這麼順利，昨天忙的我都沒想起來問你。謝謝你哦，小秦！”鄭晴天由衷地說。

    秦心楠笑笑︰“鄭總，你昨天不是任命我為江天員工了嗎？員工為公司負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用說謝謝嗎？”

    “那也要說謝謝！”鄭晴天笑著說，“小秦，快跟我說說汪豆腐吧。”

    “汪豆腐就是一道高郵地方菜，有雪花豆腐，有豬血汪豆腐兩種。最好用農家作坊做的那種手工豆腐，將豆腐切成小塊，油鍋里蔥姜爆熱，放入切碎的油渣、榨菜丁、海米、香菇、蘑菇煸炒片刻，放入豆腐，加水適量煮沸，再勾芡燒開，放入豬油，攪拌裝盤。因為豬油的遮蓋，所以剛出鍋的汪豆腐是不冒熱氣的，其實非常燙。

    這里還流傳著一個笑話。說是林則徐虎門銷煙的時候，外國使節請他吃冰激凌，林則徐一看有氣直冒，就趕緊吹，惹得外國使節嘲笑他冷熱不知。

    林則徐受辱之後，就請外國使節吃汪豆腐。老外一看沒熱氣，以為是涼的，挖了一大勺就放進嘴里，這才發現這不冒熱氣的菜其實是滾燙的。吐出來吧沒面子，只好咽下去了，結果口腔、食道、胃都燙傷。林則徐笑眯眯地說，關于這冷熱不知一事，原來也彼此彼此！”

    鄭晴天哈哈大笑︰“哈哈哈，林則徐真是機智！這笑話有考證嗎？”

    秦心楠笑著說︰“笑話而已，不知道有沒有人考證，博得大家一樂就好了！但是外地人來高郵，只要吃到汪豆腐，我們高郵人都會提醒︰很燙哦，吹涼了再吃！可惜汪豆腐作為民間菜，現在大飯店的師傅做的味道都不那麼地道了，真正做得好的是那些在農村走村串戶辦酒席的鄉間廚師。以後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們去鄉下品嘗。”

    “希望有機會！”鄭晴天若有所思。

    經過這麼一了解，鄭晴天不禁想︰秦奶奶會做汪豆腐，難道秦奶奶跟高郵有什麼聯系嗎？都姓秦，會不會秦奶奶就是高郵人呢？

    想到這，鄭晴天又問︰“小秦，你跟秦少游、秦怡他們是一個族里的嗎？”

    “我祖上確實是武寧秦家的，後來我爸爸到高郵市區工作，我就成了市區的人，但是秦家還有我很多親戚。”

    “噢，”鄭晴天想想，越發好奇了。他決定回去再找父親了解一下，看看父親那里還有沒有關于秦奶奶的信息。

    下午，鄭晴天、李堯、楚林先行回上海，紀蕭然和王強留守。

    出發前，秦心楠帶小余買了不少咸鴨蛋、雙黃蛋和松花蛋，鄭晴天打算帶回去給管理層干部一人發一盒嘗嘗。

    車開了，鄭晴天才有空點開微信，發現江離找他視頻過，可惜沒接到。

    鄭晴天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兩點了，而此刻正是加拿大的夜里兩點，視頻不可能了，他就翻看江離的留言。

    結果這一看，鄭晴天樂壞了。

    “李堯，楚林，好消息！”

    李堯上車就迷糊，被鄭晴天一叫，驚醒了︰“啥好事啊，擾我清夢！”

    “江離懷孕了！”

    “啥？”

    “江離懷孕了！她夜里跟我說受涼了，胃不舒服，有點惡心，林美美帶她去看醫生，原來是懷孕了！”

    “真的啊？太好了，你們老鄭家終于有後了！哎，晴天，你這孩子還是個國際寶寶呢，應該是你送江離去加拿大的那段時間有的吧？”

    “對，按時間推算就是那幾天有的！”

    “不錯，跑那麼遠去造小人，這孩子肯定聰明！”

    “哈哈，難道你覺得我笨嗎？”

    “不笨，多聰明的人哪！不過我們可是早就說過，如果你有了兒子，那麼肯定跟我兒子是干兄弟。如果你有女兒，那就是我兒媳婦了！”

    “沒問題，不過若干年後，孩子們承認不承認這娃娃親，那可是孩子們的事情了！”

    “哈哈哈”李堯望望鄭晴天，兩人哈哈大笑。

    說笑歸說笑，楚林提醒鄭晴天說，得給老人們報個喜。

    “對！”鄭晴天開心地說，然後分別給自己的父親以及江離母親打了電話。

    晚上，楚林家，一家人舉杯慶祝。

    吃完飯，鄭晴天跟父親坐在客廳喝茶，突然就想起了中午在飯店吃的汪豆腐，問父親︰“爸，您知道秦奶奶嗎？”

    “知道，秦奶奶收養過你媽媽。可是沒等到我們結婚，她就去世了！”

    “您知道秦奶奶是哪里人嗎？”

    “甦北的吧，好像是甦北的。秦奶奶是跟著丈夫從甦北到上海，後來國民黨去了台灣，秦奶奶沒能一起過去，就一個人帶著孩子到了清江。再後來孩子病死了，她就一直一個人過。她丈夫是軍官，家底較好，老太太就經常做些善事，這才認識了你媽媽，就收養了她。”

    “爸，你還記得媽媽會做一道汪豆腐嗎？媽媽說是秦奶奶教她的。我這次在高郵了解到，汪豆腐這道菜其實是高郵民間菜，高郵以外的人都不會做。所以我就猜測，秦奶奶是不是高郵人！”

    “這個我倒不太清楚。老太太我也沒看過多少次，她去世前倒是經常念叨一個叫秦家的地方，說她老家叫秦家，都姓秦！”

    “什麼？爸，你確定秦奶奶是秦家的？”

    老鄭莫名其妙地看著兒子︰“小天，甦北人喜歡用自己的姓來命名居住地，什麼秦家、李家、趙家很正常的呀。”

    “不是的，爸，高郵確實有個叫秦家的地方。然後你看，秦奶奶會做汪豆腐，她還姓秦，說不定，我能找到秦奶奶的族人！”

    “是嘛？小天，看來你們這回去高郵不僅僅是生意上的收獲了！我可告訴你，你媽媽說過，秦奶奶的遺願就是她的骨灰能回老家！”

    “我明白了！爸，秦奶奶叫什麼名字？”

    “你等等，”鄭晴天的父親回到書房翻了半天，拿出一個戶口本。“這是你媽媽出嫁前的戶口本，你看看就知道了！”

    鄭晴天打開一看，戶主秦美鳳，生于1926年。

    鄭晴天馬上將戶口本拍照，微信發給秦心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