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也何曾到謝橋 1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10-29 10:48 字數︰3601
學校的秋天並不像想象的浪漫,連日的陰雨也令人在郁悶中生出發霉的錯覺。或許也正是因此,難得的連續幾日晴朗就不免令人在矛盾的思緒中做出什麼夸張的事來。
那個周五的中午,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在化機樓後面的草地上曬太陽,幾個人說著各自不順心的事。鋒忽然坐起來,點了支煙,郁悶的抽著,一只手拿著打火機點著一片像是蘆葦一樣的草葉。
“小心起火。”這時幫主提醒了一句。
“這怎麼會起火?”就在鋒的話音剛落的瞬息,一陣西風從天空的盡頭飄然而至,撫摸著那個小小的火苗瞬間茁壯的成長起來。
“完蛋了,真的著火了。”于是我們在某人的驚呼聲中一個個驚恐的站了起來,用腳在燃燒的荒草上拼命的踩。
“不行了,不行了。”小海忽然驚叫起來,“鞋底都要化了。”
在那一聲驚叫之後,我們才意識到,在迅速蔓延的火勢面前,用腳踩的滅火方式,最終只會令我們聞到烤豬蹄一樣的香味。于是有人開始扯樹枝,幫主和偉民幾個也從化機樓看門的老頭那里借來了水桶和水盆。
就這樣,整整忙了一個中午,火終于滅了,不過那塊草地也變得黑乎乎一片,不時的一陣風過,吹起黑白的灰在碧藍的天空跳起落魄者的舞步。
只是這世上,凡事都會有正反兩面的。盡管那片草地不幸的沒了,可是我們卻意外的發現了野兔子。對于從來沒有捉過野兔子的我們,那簡直就是一件令人興奮得要死的事情。
在第二周的周二下午,我們沒課,而班上那幫人的女友有課。因此,那成了我們唯一統一的空閑時間。
在過了四天之後,那片草灰已然因為與土壤的愛情而被同化了,即便風過,也不會再吹起髒兮兮的塵埃。
我們開始在那個地方撒網式的搜索,只是為了找到那只兔子的窩。終于在長達半個小時的搜索之後,大鳥有了發現,于是猛然站起身來,于狂喜中大喊了一聲︰“這里有個洞。”
于是小海和偉民幾個跑了過去,拿石塊把洞口堵了起來,還用腳在上面踩了踩。盡管從來沒有捉過兔子,但狡兔三窟我們還是知道的。
只是,大概我們在上面動靜太大,還沒有找到其他的洞,那只野兔子就跑了出來。我們從來也沒有想到,兔子也可以跑那麼快的,除了灰褐色的毛皮,甚至看不清它的樣子,和溫順可愛的小白兔比簡直差遠了。
“小陳,往你那邊去了。”小郭忽然喊了我一聲。我這才注意到那只蠢兔子居然朝我迎面沖了過來,但偏偏我最怕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
“你們快過來啊。”我盯著那只迎面而來的兔子,緊張的朝他們大喊。
“先堵住它。”這時的他們看上去比我還要著急。
望著那只兔子越來越近,我已經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懼,扯開喉嚨“啊……”的嚎了一聲。
那只兔子也似乎被嚇得猛然停住不動了,站直身子,豎起耳朵望了我一眼。
“好機會,快抓它。”趕過來的翼龍在旁邊喊。
“我怕這東西。”我站在原地回答著翼龍,也祈禱著它不要再朝我靠近了。
沒想到那只兔子簡直不是個兔子,居然能听懂人話,听說我怕它,居然哪兒也不逃,就往我這邊鑽。
瞬間提升的恐懼感簡直要令我崩潰了,我用力的一腳踢了過去。可那只兔子臨時來了個急轉彎,那瞬間的急轉彎仍是我至今看到的最完美的一次漂移。而因為看到如此完美的漂移,我也付出了沉痛的代價,我的腳踢在了一塊廢舊的水泥蓋上,為此還體驗了三天的鐵拐李。
記憶里,那次好像是最後一次班里自發的“集體活動”。幾乎全班都出動去抓一只野兔子,雖然最終還是沒抓到,不過還是很開心。
盡管于已然成年的人而言,那似乎有些幼稚,但或許也正是因此,那份回憶才變得特別珍貴。
在那年聖誕節的前一周,我收到Cathy的禮物,一個“橘右京”的手辦,之前我一直想買的,只是那時,像那種動漫周邊產品,在大陸的很多城市都幾乎買不到原版的。
我記得我從來也沒有對她說起過我喜歡收集這種人偶,尤其是喜歡“橘右京”。所以這令我更加好奇何以她會送我這個禮物。
也許那時更令我懊惱的,是我全然不知她喜歡什麼,我不知道要回贈她一個怎樣的聖誕禮物才合適。原本想問一下他們,可是又有點猶豫要不要把收到Cathy禮物的事說出去,也許是我的心里有點多余的顧慮,但總覺得還是不告訴他們也許比較好。
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中午,我在學校的圖書館里偶然遇見她。她好像是去找資料,在二樓的閱覽室那個靠近窗邊的位置,她坐下來的時候,發現了坐在對面的我。也或許是看見我坐在那里,才走過來的。
“你也在這里?”她小聲的問我。
“啊?哦,嗯。”
“看書看累了?”她大概是看見我面前那本合上的《古文觀止》。
“哦,不是,”我說,“這本書以前看過了。”
“那你還借來看?”她有點疑惑的望著我。
“其實我是來吹空調的,下午沒有課。”我說,“對了,謝謝你的‘橘右京’。”
“啊?什麼‘橘右京’?”
“就是你送的那個人偶的名字。”
“哦,喜歡就好。”她說,“其實我也不懂那個,有個朋友單位組織去日本旅行,讓她幫忙帶的。”
“對了,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收集這種人偶?”
“好幾次下課都听你在說,所以……”她像是看到什麼,有點好奇的轉移了話題,“你那是寫的什麼?”
我垂目看了一眼面前的紙片,指著那個問她,“這個嗎?”
“嗯,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我把那張紙片遞給她,“是今天準備借的書。”
“這麼多?”她看上去顯得有點驚訝。
“嗯,”我說,“不過不是要借回去看的。”
“那借了干什麼?”
“只是堆在床頭而已。”我說,“我有點厭倦讀書,所有的書都不想再去讀。不過喜歡聞書的味道。”
“你的思維總是怪怪的。”她說著不禁笑起來。
“真的,也許是小時候有太多的書都是被逼著讀的。”當我又忽然想起年幼時那年春節的《離騷》時,我不禁要憂郁起來,“所以後來變得很不喜歡讀書,可是讀書卻又成了我的習慣。”
我不知道她會否明了,但見著她淡去的微笑,我想她也許是了解的。
她只是看著我,不經意的說了一句,“我對你倒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啊?”她的話讓我不免一驚。
“不是那種有興趣。”她笑了笑,有一點尷尬的將臉側向窗外。
“我知道,”我好像是個極易傷感的人,莫名的就會忽然的憂郁起來,那仿佛已然成了積習,于是我淺淺的一笑,站起身來,告訴她,“我先回宿舍了。”
“回去睡一覺,心情就好了。”她轉過臉來,依舊是恬靜的微笑,讓人有種溫馨的幸福感。
“沒事的,我只是習慣了而已,很快就忘了。”我于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去三樓借書然後回宿舍。
事實上我的確是如此的,時常會忽然的憂郁起來,甚至沉溺于其中。但只要一陣清爽的風過,或是一縷陽光的滑瀉就令自己又忘卻了,片刻的歡喜起來。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神經質。
而那年的年末,最終我也沒有想到要送她什麼聖誕禮物好,而我也不知道我如此的費心于一件禮物,會否是因為在我的心里已然有特殊的情愫在萌動,但我想,即便如此,也是不會超越暗涌的界限的。
于是那年的聖誕夜,我沒有去見Cathy,而是和其他幾個同學去學校的俱樂部看了一場舞台劇。
據說那個舞台劇是幾個院系合力排演的。其實也還不錯,有些情節還蠻感人的,盡管我現在已經記不清那時他們演的究竟是個什麼故事。
那晚、舞台劇結束以後,還有一個通宵的聖誕狂歡舞會,只是因為我不會跳舞,只好和大鳥、偉民一起回宿舍。
回去的路上,偶然看見Yuki,坐在一個男生的腳踏車後座上從身後擦肩而過。偉民和那個男生打招呼,好像是他的同鄉。于是那輛腳踏車停在了面前。
Yuki看見了我,只是沒打招呼,我也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我們好像也不是很熟,更何況,我有理由相信,那個騎車的是她男朋友。在這種場合也許很容易被誤會,而搞得大家都尷尬。
有時候我真的有點恨自己,恨自己有太多的顧慮,令自己變得很累,也總是陷于懊惱。
“你還好吧?”最後還是Yuki這樣問了我一句。
“嗯,還好,聖誕快樂!”我只是笑了笑。
“你們認識的?”那個坐在腳踏車上的男生問。與此同時,偉民和大鳥也用一種驚異的目光望著我。
那些目光令我忽然感覺極不舒服,就好像是做了一件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剛來學校就認識了,Yuki是我以前一個同學的同學。”我如此的解釋著。
“你不用解釋這麼清楚,我不是她男朋友。”那個騎車的男生于是笑了,又看了Yuki一眼,“你說的是他?”
Yuki沒有回答,就那樣沉默著。但我想,我已然能猜到那個男生問的那句意味著什麼。
“帶我回宿舍。”偉民忽然對著那個騎車的男生說,“反正順路,我懶得走了。”
大鳥也跟了上去,兩個人坐在那輛腳踏車的後座上,于是他們三個人騎著一輛車在路燈下搖搖晃晃的遠了,這條夜晚看不見前路的路上,就只剩我和Yuki。
“我送你回宿舍。”我像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她依然只是點頭,沒有說話。一直到快要到宿舍的時候,她才問我,“你女朋友怎麼樣?”
“我也不太清楚,我們很少聯系。”
“如果對女生太冷漠,她是很容易就會愛上身邊關心她的人的。”她看上去很認真,“我是說真的,也許你不喜歡听。”
“沒有,謝謝你。”我無奈的一笑,“只是我這人好像就是這樣。”
她于是笑了笑,“不用送我了,就快到門口了。”
“那好吧。”于是我站在原地,只是遠遠的看著她走進宿舍區的門,才又轉身回宿舍。
其實我那天有點想問她和她的男朋友怎麼樣,只是不知要怎麼問才好。我發覺,也許我真的是喜歡她的,只是我始終像是被什麼束縛著,那束縛也許是與熙之間越來越飄忽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