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爷遭虎爷冷枪打死，最受打击的自然是阿都。阿都从小随九虎一起长大，然在这老鹜窟里，他一直屈居在九虎之下，阿都从小不服九虎，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九虎抬杠，一个朝东，一个偏要犟着朝西，憋气对嘴，动手打得鼻青脸肿，是常有的事，每每这时，这阿都总没啥好果子吃。他爹从来就没向着过他，他娘又是吃了哑药的外乡妹，在村里矮人一截。阿都原以为他爹在雷爷遭冷枪死后，当了当家，他能从此抬头。却不料，他爹为了防备村里众人的口舌，更是无端地向着九虎，压着他一头。

    阿都心里盘算，想自己有得在老鹜窟里受憋屈，不如在外闯荡来得逍遥自在。阿都在外游荡时，结识了镇上的闻郎中。

    其实，闻郎中是年初才在陈墩镇上突然冒出来的江湖野郎中，他比东洋人先来，说是逃难过来的。人家有能耐，一来陈墩镇落脚住下来，便租了街面房子，开了个小药房，一个账房跟一个伙计帮他打理，他呢有时坐堂看病。只是他不是啥毛病都看的，主要看些疮伤，他的药房里有自己合的药，治个外伤啥的挺有效。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治外伤倒成热门的行当，只是有的外伤相当凶险，闻郎中救过来的有，当然送过来令闻郎中摇头的也不少，只是四周村里的人都说，要是闻郎中也救不过来了，那就命中该绝了。

    阿都好几次夜里送受了外伤的人过来，一般都是村里自己实在没救了才暗底里送过来的。当然，送过来的几个都死了，只是闻郎中跟阿都倒开始熟了起来。

    闻郎中每回都说：“按理，你们不该把这样的伤拖到无药可治的辰光才送过来。”

    阿都问：“你也不问我们做啥的，为啥一直有临死的人送过来？”

    闻郎中说：“这我是不管的，大路朝天，个有个的走法。你只消给钱，我只尽我力救人。救不过来的，我也是尽过力的。”

    日子长了，阿都到镇上，有事没事总要到闻郎中的药铺里呆上一回，默默地墙角里的长凳上坐上一回，也不说话，更不关心药铺里来去的人，似乎只是想坐一会而已。

    “你有心病。”有一回，闻郎中突然跟呆坐着的阿都说，似乎，这闻郎中除了看外伤还能看脸相。闻郎中果然说：“啥时你若有兴致，我可为你算上一卦。”

    阿都反问：“我有啥心病？！”

    闻郎中说：“你是人杰，完全可做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你头上有块大石头压着，注定你一直翻不了身。自己的事自己作不了主，心里自然憋屈。若是你信得住我，听我一句忠告，眼下兵慌马乱之际倒是成大事的绝好时机。古人说，乱世出英雄。如若你眼前实在心里不舒服的话，可到我这里来做事。我看得出，你是成大事的人，如若大事告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总比你眼下跟人跑龙套受气要来得实惠。”

    “做啥事？”阿都问。

    “这，你就不要问了。只是，我这个人叫人做事绝不勉强。若想做，跟我回个声。到时，有了好营生，我自会让你也得份便宜的。当然，干的是你的本行。举手之劳。”

    闻郎中的话，弄得阿都心神不定，只是到底做啥事，闻郎中不肯多吐半个字，这让阿都心里痒痒的。

    突然有一天，闻郎中在下塘街转弯角处撞见阿都。闻郎中说：“我正找你呢，我跟你说的事，想通了没。想通了，今晚就帮我去做桩事。事成之后，不会少你的酬劳。”

    阿都说愿意。

    闻郎中说：“那你天黑前，在镇头兴福茶馆候着，记着带几个贴心的哥们。到时自有人会来找你的。”

    天黑之前，阿都在兴福茶馆候着，泡了壶浓茶漫不经心地喝着。带的人，在一边望风。

    傍晚时分，有一陌生人坐到了阿都的边上，悄声说：“你现在就去三港口，上南岸边停着的船，追点着风灯的小扯篷船，取了小扯篷船船舱里的箱子，放在文昌寺堰基上第一个石人后的树丛里就可以了。带着家伙，冷眼里防着点人。酬金也在石人后。”

    阿都去了，叫上两个心腹远远地跟着。一切都挺顺当，取到了沉沉的一个小藤箱子，换了一包酬金，一点，竟是整整的一百大洋。阿都随手各给了随他的心腹每人五个大洋，两人取了，心里开心极了。

    阿都想，这远比出去劫道轻松多了，不需提心吊胆，更不需玩命，最舒坦的是避了九虎的眼睛，赚了体己钱尽可以自己藏着慢慢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