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棚
作者︰萬芊      更新︰2016-07-30 10:31      字數︰1833
    李籮的雜貨棚是陳墩鎮銀涇村搭得最早的雜貨棚,雜貨棚里擺在雜貨鋪。

    李籮的後爹原先是個搖梆梆船的雜貨郎。梆梆船是先前江南水鄉常見的雜貨船,穿行在鄉間各村。李籮的後爹來了幾回銀涇村後,便跟新寡的李籮娘好上了。李籮的後爹跟李籮娘好上以後,便在李籮的家里倒插門落了戶,李籮的家門口也就多了個棚,擺上了滿滿的雜貨。那棚是出樣招攬生意的。雜貨鋪的生意不好不壞,緊巴巴地撐著一家三口的日子。

    後來,李籮的後爹年歲大了,把那雜貨鋪交給李籮。李籮操持雜貨鋪後,村里陸續又開了幾家雜貨鋪,生意一下子難做了。李籮每天只能做些微利的小買賣。

    幸好李籮的家在村頭,原先窄窄的機耕路由鎮上村里出錢拓成了能開小汽車的小馬路,而且路的兩頭又跟外村連了起來,成了一條進陳墩鎮的捷徑。陳墩鎮是個旅游古鎮,那些慕名而來的旅游車就從李籮雜貨鋪前穿過去。路過的車子多了,下車問路順便買煙買飲料的也就多了,李籮的生意重新有了一點起色。

    只是,李籮家這一段路,原本很窄,橋加寬了,路拓寬了,而路還是在原本的屋與屋之間穿過去的,故而路基仍只有原先那麼寬。李籮家屋後是橋,橋上下來便是一個很急的拐彎,而且有一個蠻陡的坡,這種路況被司機們稱作臂膀彎,很難開的。新司機學車時好些嚴謹的師傅總要帶著徒弟反復練習這種路況,否則很難拿到駕照。而新路拓寬了能開汽車後,還是常常有車在突然拐彎時擦了李籮的雜貨棚,尤其是那幾根立柱。立柱旁推著雜貨,一擦,嘩的一下,雜貨全滾馬路上了。開始幾回,李籮總是一臉的無辜,看著滾落的雜貨,不說一句話。肇事司機情知闖了大禍,總是先賠著不是,說,老板,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意思意思少賠一些吧。

    李籮也不接嘴,讓肇事司機更是心慌,掏一百塊,說,我賠。李籮不接嘴,但攔在車前。司機又掏一百,說,只能這麼多了。李籮仍不接嘴,司機更慌了,又加了一百,說,我只有這麼多了。于是,李籮讓了路,自己收拾雜貨,一臉不滿。

    時間久了,有的司機幾次三番在這里擦車,便懊惱起來,好多人專門趕村里找村長說話。村長便來找李籮商量,讓他把雜貨棚給拆了。

    李籮說,你村長一句話說拆,我就拆了,我李籮是吃屎長大的呀?

    村長問,你這話是啥意思?!

    李籮說,是先有我的雜貨棚再有你的馬路呀,你村長不能只一句話讓我拆我就不明不白地拆了,拆了雜貨棚,我一家老少去你家吃飯?!

    村長說,雜貨麼你放屋里不也一樣做買?你拆雜貨棚,村里可以給你一些補貼,只是村里修路的錢還沒還上呢,只能意思意思。

    李籮說,村長你說的意思意思,那到底是啥個意思呢?

    村長說,賠你五千。

    李籮說,你打發叫花子呢,人家城里店面房拆遷一個平方都要一兩萬,我這雜貨店面少說也有十八九個平方呢!

    村長說,你以為村里是在印鈔票呀?!你這樣說,那我跟你沒話說了。

    李籮落得村長這麼說,其實李籮自己也算了一本帳,照眼下過路車子擦他雜貨棚賠的錢,遠遠比城市里拆遷店面房來得劃算。

    李籮的雜貨棚有幾個立柱,這些立柱是過路小汽車最易掛擦的部位。每回擦過以後,李籮仍把這些立柱樹回原地,再用一些雜貨把搖晃的立柱圍住。只有李籮自己最清楚,其實這立柱邊上的雜貨只是道具,只消輕輕一擦,這些道具便會滾得滿路都是。

    這個時候,過路司機往往一臉驚慌,李籮則一臉無辜,這場景幾乎日復一日在李籮的雜貨棚邊上發生著,每回李籮總心安理得地拿著車主的賠償。李籮天生是一副可憐的樣子,又在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不窮凶極惡,更不得理不讓人,總是一幅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有時,車主賠了錢還在暗自慶幸,還好,今天沒踫上難纏的主。

    半年後的一日,李籮的雜貨棚又被一輛小車給掛擦了。車是新的,車主可能從來沒遇過這情境,被李籮一攔,心里慌慌的,忙倒車,不曉得咋搞的,車子朝後一個飛躥,“ ”一聲撞在人家的牆上,那速度快得幾乎容不得人反應。可能是車主徹底慌了手腳,在倒車撞牆以後,又把車朝前開,只是這朝前時車子重又飛了起來,只一瞬間就把攔車的李籮給撞飛了,跌撲在地的李籮一下子不省人事。司機見撞了人又倒車,那車又飛了起來,雜貨棚撞散了架,一下子全塌了下來。那司機癱了,人顫栗得不能自已。

    後來,知**說,那司機其實是為了省學車的六千多塊錢,托人走門路到外省只化了二千多賣了本駕照,新車買來後不敢開,到鄉路上來練車技,卻不料遇上這要命的臂膀彎,擦了李籮的雜貨鋪,慌了手腳,把油門跟剎車反過來使,竟然要了李籮的命。

    那新司機為省四千塊害了人命還賠了幾十萬悔得腸子都青了。

    只是李籮的雜貨棚被車撞塌後,沒有再搭起來,過往的司機多了一些小心,臂膀彎那里少了好多掛擦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