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約半小時後，歐正陽開門進來，手里提著一大包藥，後面跟著一位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護士。

    歐正陽領著護士進了夏嵐所在的臥室房間，在旁邊的地板上把一大包藥打開，拿出里面的五六瓶輸液水，放在護士的旁邊，又忙著給護士找細繩。由于沒有診所里用的那種可以掛輸液瓶的地方，他必須用細繩子把輸液瓶給掉在房間的天花板上。護士熟練的把輸液瓶扎好，讓夏嵐把左手伸出來，給她把輸液的針頭扎在靜脈血管上，調了一下輸液的速度，然後囑咐歐正陽一些輸液應該注意的事項，就轉身離開了。

    夏嵐半平躺著，看見歐正陽傻傻的站著看自己輸液，有氣無力的說︰“傻站著干什麼，坐啊。”

    “嗯”，歐正陽往前一步，坐在床的另一端。突然間意識到，夏嵐的腳就在自己面前，他坐在夏嵐睡著的床上，便趕緊站起來，到客廳里搬了一把椅子，進來放在床的旁邊，坐下來看著夏嵐輸液。

    過了一會兒，估計是藥液在夏嵐的體內起作用了，讓她感覺沒那麼疼了，原先一直緊皺著的眉頭稍稍的舒展了一些，神情也明顯的不那麼痛苦了。她看了一眼像犯了錯誤似的坐在自己面前，呆呆地看自己輸液的歐正陽，調笑他。

    “看不出來，你做這些還挺熟練的啊。老實交代，這個房間里你帶過幾個女生過來？”

    “這……這個房子是比較文學和世界文學林復生老師的二年級博士戴立誠租住的，一個月前他和女友到英國去做訪問學者了，就委托我幫著給他出租出去。這段時間比較忙，我就一直沒上心這事兒。”

    歐正陽頓時紅了臉，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解。

    戴立誠這個人，夏嵐是認識的。他和歐正陽、夏嵐一樣，都是江北大學文學院的碩士研究生，畢業之後又考取了江北大學文學院的博士研究生。戴立誠這個人比夏嵐、歐正陽他們年齡大一些，所以看上去也顯得更成熟一些。再加上他比較有才華，讀研期間，就在學校規定的文科一級核心期刊上發表了兩篇學術論文，並被《新華文摘》、《人大復印資料》、《高等學校文科學術文摘》等權威期刊轉載，一時之間，成為學院的風流人物。通常情況下，有才華的人都比較容易自視甚高，所以周圍的一些師妹級別的女生曾經追過她，但他都沒有放在眼里。在研究生三年級的上學期，他曾經對夏嵐用過一段時間的心思，但不知什麼原因，夏嵐對他沒有動心。

    “你和戴立誠走得很近啊，還把房子借給你，好讓你方便有機會嫖宿女生。”一直都不怎麼說話的夏嵐，這時候突然听見從自己嘴里說出嫖宿女生這個詞，連自己都忍不住臉紅了。

    “哪有，他就是我的表師兄而已，我們曾在一個宿舍住過。”

    “什麼表師兄？”

    “就是年齡比自己大，或者年紀比自己高，但又不是一個導師的那種。”

    “哦，那你不是我的表師兄。”

    夏嵐突然間冒出這句話，兩個人愣了一下，一會兒都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一時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兩個人都有點沉默。

    一瓶藥水正好這時候已經沒了，歐正陽起身小心地把空了的藥瓶換掉，換上另外一瓶藥水。換的過程中他非常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夏嵐給弄疼了。

    換好之後，歐正陽又坐在夏嵐對面椅子上，他看著地板上還剩下四瓶藥水，而且輸液的過程非常的緩慢，有些藥必須速度很慢才行，不然的話，輸液的人就會頭發暈心發慌。按照目前的輸液速度，估計要到凌晨一點多才能結束。忙乎了一天，他現在已經餓得不行了。

    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及時的“咕嚕咕嚕”的響了起來，在安靜的房間里，听得非常清楚，這情形，讓兩個人都想起了昆德拉在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里面描述的特蕾莎第一次見到托馬斯的時候，特麗莎出現在托馬斯面前，肚子咕咕叫的那一刻讓托馬斯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歐正陽這時“咕嚕咕嚕”的肚子叫，也讓夏嵐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那就是，幾乎一天沒有吃飯的他，現在已經餓的不行了。

    夏嵐听到他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才想起他已經幾乎一天都為自己忙碌，連吃飯的時間都沒顧得上，頓時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你去吃飯吧，已經十一點了。”

    “沒事，等你輸液結束了，我再去吃飯。輸液的時候沒人看著不行，萬一藥水輸完了，沒人換藥瓶，那就麻煩了，還要麻煩護士過來扎針。這個時候，估計護士都在睡夢中了。”

    “這一瓶藥水估計要將近一個小時才能輸完，你去超市買點東西吃吧。我看廚房里什麼都有，要不，你帶回來做也行。”

    歐正陽想想也是，已經一天都沒吃飯了，總不能一晚上就這麼餓著吧。再說了，晚上夏嵐怎麼辦呢，還有以後要好長時間呢，自己也不方便照顧她啊。

    “要不，給易雯、白薇、夏旋、向卉、安子萱、俞蓉她們幾個中間的誰打個電話，讓她們過來陪你幾天，照顧你也會方便一些。”他試探性的問夏嵐。

    “你要不想照顧我的話，沒事，我自己就行了。”夏嵐立刻反駁道。

    “不是，不是，我是怕萬一有什麼，我不是很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還怕你吃了我啊。”

    “哦！”

    “哦什麼啊，哦。你覺得讓她們幾個誰過來照顧我？哪一個不是就等著看我出丑呢。今天晚上過來，明天早上，保準整個學院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听口氣，夏嵐對同門的幾個師妹有點抵觸情緒。

    看歐正陽有點不相信的眼神，夏嵐接著說︰“你以為她們幾個是省油的燈啊？都眼楮睜多大等著我出丑，然後頂替我的名額，到澳大利亞去聯合培養博士呢。特別是南蕾，每次在邱平安面前裝得清純似水，那點小九九，誰還不知道她背後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啊。”

    “南蕾還好吧？這段時間听說正在苦練英語口語呢，每天都去外語學院找外教陪練。听說她的去澳大利亞某大學讀聯合培養博士的事情已經定了，說是九月份開學的時候，就可以過去了。”歐正陽有點懷疑的說。

    “哼”！夏嵐像是有點諷刺的說，“每個人都挺好的，在你眼里就沒有壞人。如果每個人都像你想得那麼好，共產主義就在我們國家實現了。不，至少現在已經在我們學院實現了。”

    “呵呵呵！”

    “傻笑什麼啊，快去吃飯吧。放心，明天晚上你就可以走了，我自己照顧自己就足夠了，不會再麻煩你的。”夏嵐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歐正陽，帶著點有氣無力的意思。

    歐正陽抬身剛想走，猛然想起，不只是自己一天沒吃東西，夏嵐也是一樣。而且夏嵐還忍受了那麼大的痛苦，這個時候，估計更應該吃點東西。

    “你想吃點什麼？我從樓下超市里帶回來，廚房里鍋碗瓢盆什麼的都齊全，我給你秀秀我的廚藝。”他帶著點炫耀的意思說。

    “我暫時什麼都不想吃。再說了，正輸著液呢，估計等還沒輸完呢，我就睡著了，明天早晨再說吧。你趕快下去吧。”

    歐正陽想想也是，即使現在做好飯端在夏嵐面前，估計她也沒辦法吃。于是就自己起身下樓。

    “看著點輸液藥瓶，如果快要滴完了我還沒回來，你就打我的手機。”邊說，邊問夏嵐手機在哪兒。

    夏嵐指了指自己的挎包。歐正陽拉開挎包，把夏嵐手機拿出來放在床頭邊，看見夏嵐輸液的手是左邊的，感覺接電話肯定會不方便，又拿過去，放在夏嵐的右手邊。

    他在轉身關門的時候，又往正在輸液的藥瓶多看了幾眼，像是生怕那一大瓶藥水在一瞬間就要滴完似的。而在夏嵐看來，歐正陽這略微顯得有點磨嘰的動作，此時倒是帶著了些生死離別的意味，正是歐正陽這不經意的動作，反而卻正擊中了夏嵐內心最溫暖最柔軟的部分，讓她暫時的忘了自己體內的疼痛，帶著這種身處溫柔之中的幸福，閉上了眼楮，她太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