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
作者︰千年老妖      更新︰2016-07-16 07:10      字數︰6461
    四

    夏嵐從競爭對象里脫穎而出,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當學院最後公布去澳大利亞紐斯卡爾大學聯合培養博士的名額是夏嵐的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和競爭的熱門人選袁瓊瑤以及南蕾相比,夏嵐無論從哪個方面都不佔優勢,在學院所公布的幾個評選的條件里,她哪個方面都不是最突出的。

    在學院著急全院碩士和博士研究生通報公派澳大利亞紐斯卡爾大學聯合培養博士人選的會議上,當院長報出夏嵐的名字的時候,袁瓊瑤沒有表情的低著頭,南蕾當即站了起來,並憤怒地甩開會議室的門,怒而離去。

    本來,最有競爭力的是袁瓊瑤和南蕾,袁瓊瑤被剽竊論文的事給擠下去之後,最後只剩下了南蕾,她肯定以為自己勝利在握了。但沒想到卻半路殺出來了個夏嵐,而且是讓南蕾沒有任何的防備,她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只是文學院的諸多研究生感到不可思議,就連一向對這事不關心的歐正陽也覺得夏嵐有點太突然。夏嵐一直都是不聲不響的,沒听說她有去澳大利亞的想法,更沒見她有什麼具體的行動,怎麼就突然間把這事情給做成功了。

    歐正陽對夏嵐一直不怎麼了解,雖然兩個人做邱平安的弟子從碩士一直到博士,但卻沒怎麼交往過。夏嵐和他之間的關系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偶爾聊一下邱平安交代的任務,即使聊學術上的事,也是淺嘗即止。至于彼此生活上的事,則是從來就沒有談起過。如果在聊天時踫到生活上的事,夏嵐也總是刻意的避開不談。

    夏嵐和師門別的師妹之間的關系,也一樣的是不咸不淡的,即使是打招呼,也總是出于禮貌。本來,碩士里的小師妹對她這個大師姐出于尊敬是願意和她在一起逛街購物一起八卦的,但夏嵐無論是和誰在一起說話,嘴角總會不自由的往上方輕挑一下,這本沒什麼,但一旦她那時刻都有點冷淡的笑配合在一起的話,那就會很容易的讓人誤解為是對別人的不屑。幾次下來,幾個小師妹都漸漸的疏遠了她,和袁瓊瑤、南蕾在一起走得很近了。

    高校里的關系就是這樣,說到底,大家都是這個學校的過客而已,三年的時間彼此在一起也就只是看脾氣投合不投合。既然彼此脾氣不對路,誰也不會勉強的,畢竟只是同學一場而已,離開了這個學校,或許真的沒什麼關系牽連著。

    在剛到江北大學讀書的一年里,歐正陽和夏嵐因為是邱平安第一屆碩士的緣故,上課以及共同應付邱平安交付的任務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還算是挺融洽的,但也僅限于此。

    雖然復試的時候,夏嵐留給歐正陽的第一印象是挺強悍的,但歐正陽總感覺夏嵐內心深處是不快樂的。具體他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在偶爾的接觸中,這種感覺牢牢地抓住他,讓他無法解脫。

    一天上午,在肖雲然教授的當代文化批評課上關于底層文學的討論中,很多人底層人的精神給與了很多的肯定與期待,並對底層文學的前景比較樂觀。一直沒有發言的夏嵐在快要結束的時候,突然站起來說︰“我想問大家的是,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底層麼?”

    見大家不做聲,夏嵐接著說︰

    “就我的了解與經歷來說,大家所列舉的這些所謂的底層文學的代表作,其實算不上是底層文學,他們都以一種憐憫的心態去觀察自己描寫的對象,根本就不真正了解那些底層人真正的苦難及其內心的無奈與悲苦。她們與自己小說中的人物有著很大的距離,與現實生活中的底層更有著巨大的鴻溝。”

    夏嵐有些激動,臉漲得有點紅,語速也越來越快。

    “所以,我認為,現在根本就沒有大家所討論的底層文學。而且,不客氣的說,對那些身處最底層的人來說,他們所考慮的不是文學,而是生存,是自己睜開眼之後,一日三餐在哪兒。他們根本不可能像大家一樣,坐在這間空調房里悠閑地談論和他們根本無關的底層文學。”歐正陽明顯感覺夏嵐眼楮有些濕潤了,她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不恭敬的說,我認為,我們在這兒悠閑的談論底層人的苦難,底層人的文學,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

    夏嵐說完這些,拿起自己的挎包,走出了肖雲然教授的工作室,全然不顧肖雲然教授和眾多博士碩士的瞠目結舌。

    中午,歐正陽在經過邱平安的工作室時,見夏嵐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頭低著,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知道她肯定還在為剛才的發言難過。便轉身下樓,到學校餐廳打了快餐,帶到邱平安工作室,放在夏嵐面前的桌子上。

    夏嵐看了看他,沒理他,自顧自吃起來。

    歐正陽笑了一下,對她說︰“火氣挺大的哈,不過,我喜歡。我也是來自農村的,對你說的深表贊同。”

    夏嵐用眼瞅了他一下,撇了撇嘴,沒理他,繼續吃自己的飯。

    “直到讀大學之前,我都不知道文學是什麼。”歐正陽拉了一張椅子,在夏嵐對面坐下來,“當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上面寫的是被錄取為漢語言文學專業,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專業。直到現在,我每次回到家,還是一樣的和父母下田勞動,我根本不和父母說自己讀書的專業是什麼,這專業和他們太遙遠,他們的腦子里沒有文學這個詞。在他們的人生詞典里,就是吃飽穿暖,他們勞累了一輩子,這點願望目前對他們來說,還是依然比較艱難。”

    夏嵐吃完盒飯,用紙巾擦了擦手和嘴,慢騰騰的說︰“你家的底層,和我家的底層不是一個概念。”

    見歐正陽有點不服氣的意思,她靠在椅子上,“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貴州最西南的洛萬,有一家人生活在最底層。由于在大山深處,他們一家即使沒日沒夜的勞作,也僅僅只能讓一家人不餓著而已,衣服一年到頭也總是破破爛爛的。這個家里有一個男孩兩個女孩,父親由于接連生兩個女孩之後才終于盼到了一個男孩,雖然這個家已經被計劃生育罰得沒有了任何家產,卻依然對這個獨生兒子嬌慣得無邊無際。出身農村的人都知道這個老道理,窮人家的孩子如果被過度嬌慣的話,那極有可能會不爭氣,這對一個貧窮家庭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滅頂的災難。

    很不幸,這個男孩就是這場災難。讀書不行,剛上初中,就再也不樂意上學了,又不能忍受進山干活的罪,只喜歡鎮日的游手好閑,時不時的喝酒賭博。但即便是這樣,父親仍把他當作花一樣看待,一句也不舍得說。反倒是對兩個像花朵一般的女兒,百般的看不慣,從不正眼看。每當有人對父親說,兩個女兒讀書成績很好的時候,他總是有點不屑的說,女兒家,讀書那麼好有什麼用,我可沒錢供她上學,還是早早的給我家仁義換門親事,省得**心。

    每當听到父親這樣說,女兒心里都充滿了仇恨,更埋下了反抗的種子。她知道,要想走出大山,改變給弟弟換親的命運,只有讀書一條路,自己教室里就貼著這條標語︰知識改變命運!

    雖然貧窮像癌癥一樣糾纏著這個家,但兩個女兒的學習卻是異常的優秀。即使是在高考前一個月,她們也和這麼多年一樣,只靠著涼水饅頭填飽肚子,這種苦難是每天牛奶面包雞蛋等等各種早餐午餐早就厭倦的城市孩子想象不到的。還好,經歷了非人的艱難之後,兩個女兒都考上了大學,一個還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江南某著名大學。

    但父親早就聲明,他沒錢給她們,她們想到辦法就去讀書,不然就在家里給仁義換親。兩個女兒商量後,跑到彼此的大學,申請到了助學貸款,走出了大山。即便這樣,父親也總是不時地跑到學校問她們要錢,不是家里沒錢買種子化肥了,就是母親的老毛病又犯了,總之,他沒錢,只要靠兩個有出息了的女兒。

    女兒在一次家教回到宿舍時,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沒一點精神了。父親卻抽著煙,悠閑地在宿舍樓下等著她。說弟弟仁義要相親了,需要三萬塊錢的見面禮定親,兩個女兒要一人兩萬。女兒一听,就立刻惱火了。說,一個學生,哪里會有那麼多錢,仁義相親,自己不會掙錢娶媳婦。父親說,那不管,你們不讀書的話,早就給仁義換親娶媳婦了,既然你們讀書了,就該給仁義娶親出錢。不管你們有沒有錢,這幾天都要把兩萬塊錢給他,人家女方還等著這筆錢給她弟弟娶媳婦呢。父親說這些的時候,仍是一臉的悠閑。

    女兒一下子把手里的水潑到了父親臉上,這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對自己的父親撒野。

    父親在女兒宿舍樓下喊叫了半夜,最後被保安強架著趕出了校園。

    女兒申請調換了宿舍,遠離了原先的宿舍樓,再也沒有和家人聯系。

    見歐正陽帶著幾絲懷疑幾絲同情的看著自己,夏嵐強忍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把一張紙巾捏了下,扔到他頭上,“發什麼呆,那不是我,但我家那個地方,很多女生的命運都是這樣。”

    頓了一下,“這才是真正的底層,不是那些人在文學里討論的底層。他們的苦難是生存性的,不是文學性的。”

    歐正陽雖然也來自農村,家里也比較貧困,但他由于是男生,體會不到夏嵐的這種錐心之痛。父母一直都比較疼愛自己,盡量滿足自己的要求,那背後的代價,是不是自己姐姐和小妹的痛苦,或者是對自己的刻骨仇恨呢。

    他不知道。他不敢想。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那兩個女生是怎麼掙扎著讀完自己的大學的?”

    “什麼都做啊”,夏嵐還沉浸在剛在故事中,“一開始做家教,但只能維持自己的生活。後來到市區去推銷產品,發傳單。畢業前一年,為了還助學貸款,在歌廳里陪唱,在酒吧里陪酒,這樣,錢會多一些。還好,他們在畢業前換了助學貸款,按時拿到了自己的大學畢業證。”

    歐正陽看到夏嵐的眼楮紅了,一滴眼淚慢慢的順著臉龐滑落下來。

    他想,生活對每個人來說是什麼,會什麼每個人都要承受那麼多的艱難困苦?但更可貴的是,即使生活艱難如夏嵐,她也依然沒有放棄自己對生活的信心與堅持,他想起了自己昨晚上剛在羅曼羅蘭的偉大小說《約翰•克里斯多夫》里看到的一段話︰

    “你得對著這新來的日子抱著虔敬的心。別想什麼一年十年以後的事。你得想到今天。把你的理論統統丟開。所有的理論,哪怕是關于道德的,都是不好的, 愚蠢的,對人有害的。別用暴力去擠逼人生。先過了今天再說。對每一天都得抱著虔誠的態度。得愛它,尊敬它,尤其不能污辱它,妨害它的發榮滋長。便是象今天 這樣灰暗愁悶的日子,你也得愛。你不用焦心。你先看著。現在是冬天,一切都睡著。將來大地會醒過來的。你只要跟大地一樣,象它那樣的有耐性就是了。你得虔誠,你得等待。如果你是好的,一切都會順當的。如果你不行,如果你是弱者,如果你不成功,你還是應當快樂。因為那表示你不能再進一步。干麼你要抱更多的希望呢?干麼為了你做不到的事悲傷呢?一個人應當做他能做的事,竭盡所能。”

    但是為什麼,我們總是面臨著卡夫卡的那句哀嘆︰“苦難不能承受,愛也沒有學會。”

    五

    公示名單之後的某個下午,歐正陽在邱平安的工作室翻閱期刊,在《外國文學》的扉頁上,刊登著艾略特的一段詩歌︰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

    荒地上

    長著丁香

    把回憶和欲望

    參合在一起

    又讓春雨

    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冬天使我們溫暖,大地

    給助人遺忘的雪覆蓋著

    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許生命

    夏天來得出人意外,在下陣雨的時候……

    他知道,這是節選自艾略特《荒原》里的一段詩歌。他讀到了自己身邊的氣息,那荒原腐朽的氣息。

    夏天馬上就要來臨,身邊有些人的離去,注定會讓這個四月成為最殘忍的一個月,自己把握不住。

    但是,“他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世界/他無法使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大地在腹部以下/而流水一直在天上。”

    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恍然。

    他沒有意識到,夏嵐什麼時候進來的。等他把雜志放在架子上,轉過身來,才發現夏嵐已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邱平安為了讓他們更好地完成自己交付的任務,每人給了他們一把自己工作室的鑰匙,他們可以方便的進出工作室。在冬天或者暑假,他們總會出現在工作室,不為別的,僅僅因為這里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

    由于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夏嵐,再加上平時兩個人也很少說話,歐正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好又從架子上拿了一本雜志,隨便的翻閱起來。

    夏嵐瞅了他幾次,想說話,又有點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問歐正陽︰“你是不是也認為我頂了袁瓊瑤和南蕾去澳大利亞聯合培養博士的名額?”

    “沒有啊”,歐正陽被她猛然間一問,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認定我用了下三濫的手段,搶了屬于別人的名額。”夏嵐的神情有點諷刺,又帶著點揶揄,讓歐正陽一時弄不清楚該如何去理解她話語中包含的意思。

    “我沒考慮過,和我無關的事,我根本想都不會去想。”他只好這樣回答。

    “切”,夏嵐發出不相信的聲音。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夏嵐問︰“哎,認識你也有幾年了,怎麼沒見你介紹一下你女朋友啊?”

    “嗯”,歐正陽尷尬的撓了撓頭,“像我這樣的,注定是沒有女生會喜歡的。”

    “怎麼,你是外星人啊?”夏嵐有點開玩笑的說。

    “喏,你看這期雜志上的現代人的擇偶標準”,歐正陽順手遞給夏嵐一本翻開的雜志,然後自言自語,“現在的女生,選擇對象的標準是三大件︰有房、有車、收入高,最後還得捎帶上家庭負擔小。估計我這輩子都得一個人孤獨終老了。”說完,歐正陽帶著哀怨似的笑了。

    “女生也不一定都這樣啊”,夏嵐一邊看著雜志,一邊漫不經心的說,“其實,女生還是比較傾心于愛情的。一段幾十年的婚姻,如果沒有感情做基礎,那豈不是幾十年的煎熬。”

    “這是你的愛情宣言?”歐正陽有點打趣的哈哈。

    “是”,夏嵐正視著歐正陽,“我們的生活難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嗎?就像有個貪官曾經後悔的那樣,廣廈千間,你也只能睡一張床;佳肴萬千,最喜歡的還是一碗小米粥。人的痛苦很多時候不是無知的缺乏,而是欲望的無邊。對待愛情也是這樣,總想找最好的,而不是找最適合自己的。”

    歐正陽笑了笑,有夏嵐把自己當作了小學生的感覺。

    “可是,很多時候,我們卻分不清愛情到底是什麼,只能任由我們的感情在物欲中沉浮。”他有點附和夏嵐。

    “是命!”夏嵐頓了頓一下桌子,“一旦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你就會發現,他就是你的命定。是命定把他帶到了你的面前,你能看見他身上你的注定,听到那注定對你的呼喊,呼喊你和他一起拉起手來,一起去抵抗這個世界。”

    “那你找到了你的命定了?”歐正陽見夏嵐有點哲學化起來,故意問。

    “我找到了啊,我知道他就在我面前,時刻都在靠近我。但是,他卻不知道我也一樣的站在他面前,時刻的靠近他。他感覺不到我們相同的呼吸,听不到我的呼喊,听不到命對他的召喚。”夏嵐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之中,她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歐正陽,喃喃道,“我們就像被遺棄的孩子,迷失在森林里。當你站在我面前,看著我時,你知道我心里的悲傷嗎……”

    歐正陽听出她念的是卡夫卡的句子,又見夏嵐直視著自己,不解她的心意,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看見夏嵐的眼楮里帶著淚水。

    邱平安同門弟子給夏嵐送別的聚會上,每個人都唱了一首祝福的歌曲,包括袁瓊瑤和南蕾。歐正陽本來嗓音不行,雖說五音俱全,但是很難把它們很好地給排列組合在一起。架不住師弟師妹們的起哄,他點了一首許巍的《我們》︰

    那些過往的人依稀的往事

    有些笑容總是浮現我腦海

    總是在每一個孤獨的日子

    我一個人彈琴到深夜

    我多麼想告訴你

    在這些奇妙音符里

    我听到閃亮詩句

    一個光明的世界

    我開始靜心傾听

    風吹動書頁的聲音

    看每一次日出日落

    听鳥兒的歌唱

    總是在每一個難眠的午夜

    看這城市和頭頂無盡星空

    總會在每一個陽光的午後

    仰望天空湛藍的深處

    我開始懂得珍惜

    和你每一次的相聚

    靜靜地感覺著你

    心中的悲傷和歡喜

    也開始懂得懺悔

    在這短暫的一生里

    我甚至來不及愛你

    把最美的獻給你

    這種聚會最重要的是氣氛,至于歌詞寫的是什麼,沒有誰會去在乎的。歐正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點了這首歌曲。等唱到最後一句“在這短暫的一生里,我甚至來不及愛你,把最美的獻給你”時,他感覺一雙眼楮盯著他在看,他不敢回看過去,他知道那是誰。

    唱完時,師弟師妹們鼓噪著讓他再來一首,他知道自己再唱不下去了,就紅著臉拒絕了,然後一個人躲在包間的角落里,默默地喝著飲料。

    一整晚上,他都沒敢抬頭去看那雙盯著自己的眼楮。

    夏嵐從江北機場坐飛機去澳大利亞的時候,歐正陽沒有去送行,只委托了二年級的碩士小師妹給夏嵐帶了一張江北大學風光明信片,他用黑色簽字筆在明信片背面抄錄了一首詩歌︰

    你永遠不會孤單……

    你永遠不會孤單     春天降臨

    你听到如此深沉的聲音     黃色

    拖過群山     撥動琴弦

    或是閃電後的寂靜     在它說出

    自己的名字之前     那時雲彩將開口

    道歉     你從出生就成了目標

    你永遠不會孤單     雨會來

    一條充滿的水溝     如漫長的走廊

    你從未听過如此深沉的聲音

    石上青苔     以及歲月     你轉過頭

    那就是寂靜的含義     你不是孤單一人

    整個遼闊的世界一傾而下

    夏嵐有沒有看到這首詩歌,或者看到後是什麼反映,送行的小師妹沒有說,歐正陽更沒好意思問。

    一張明信片,或許正如一片落葉,孤孤落落地,歐正陽感覺像是自己,被生活的秋風不知道給吹落到什麼角落里去了。

    落葉的寂寥與孤單,沒有人能夠體會。

    “你總是一直往前走,丟下永遠守候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