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遭遇遣返
作者:刘安文      更新:2016-07-05 21:33      字数:4322
    第二天,邵彩虹找到鞋厂招工处,说明自己的请求。由于她穿着厂里的工作服,所以招工办公室的人员对她还算客气。他们向她解释,打工的太多了,工厂不需要工人,如果是熟练工还可考虑,学徒工不再招收。邵彩虹想到,本厂不要,其他厂也会不要,不能让弟弟来到温州找不到活干,还是想方设法让弟弟在自己厂里干,这样也放心。她以谦卑的语气向招工处的一个中年男人央求道:“我弟弟很老实。刚下学,不打招呼就来了。如果找不到活干,他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请你行行好,帮帮忙吧!”中年男人看邵彩虹很真诚,又很急切,就说:“你在这个厂里干多长时间了?”邵彩虹慌恐地说:“六年多了。”中年男人说:“念你是老工人的份上,就让你弟弟进鞋底车间当学徒工。先说好了,三个月学徒,没有工资,只发生活费。”“可以可以,谢谢你,谢谢。”邵彩虹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招工处。

    邵锋一个人很着急。他在姐姐的租住处睡到太阳爬到树顶上。他不再困倦,想找本书看,但姐姐屋里找不到书。没有书看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他忽然想到,姐姐在上班前给他五元钱让他去买菜,并嘱咐他中午自己弄点饭吃。姐姐中午不下班,在厂里吃。他到菜市场买了芹菜,豆角,馒头,面条,花了三块多钱。他按照姐姐教的方法,把豆角炒了炒,放上水,等水开了,再下面条。面条下好后,还没盛到碗里,一位中年妇女走到厨房里问他:“你是谁?怎么在这里做饭?”邵锋慌慌地答道:“我是邵彩虹的弟弟。”中年妇女又问道:“你到这里干什么?”邵锋说:“打工。”中年妇女走了。邵锋很奇怪,这个人想干什么?

    吃过饭,邵锋想到外边走走,但想到姐姐嘱咐他没有事不要到外边去,他只有在屋里呆着。早晨,姐姐问他:“你来时从村里写证明没有?”

    “没有。我找你还要写证明吗?”邵锋感到奇怪,找亲人哪还用写证明呢?

    “你没有身份证,又没有证明,办不了暂住证,查户口的容易把你带走。”

    “怎么打个工比上学还麻烦啊?”

    “你以为打工容易?打工也不容易。以后,你没事时少出去。”

    邵锋在屋里只有眼睁睁地睡觉,只有在屋里等待姐姐下班回来,等待姐姐给他带来好消息。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姐姐下班回到了住处。邵锋迎上去,问:“姐,怎样?找到活没有?”

    姐姐高兴地说:“找到了。跟厂里招工处求过来求过去,终于答应你到鞋底车间当学徒。”

    邵锋很兴奋。马上就有活干了,有活干就有钱,有钱就可以翻盖房子,盖好房子就不会显得家里很穷了。他问道:“一个月多少钱?”

    “一百。”姐姐答道。

    “这么少?你不是一个月二百多吗?”

    “你是学徒工,只给生活费。”

    邵锋不说话了。学徒工一个月一百块钱也不少了,如果加上省下的家里的口粮,也有一百多了。算算一天一块钱的馍,几毛钱的青菜,再加上其他的开支,一个月也能剩五十块钱呢。到春节回家时,就可以挣二百多块钱了。一想到他能挣钱,一想到春节时他把成沓的钱交给父亲,他是多么兴奋和自豪啊!

    邵彩虹很快做好饭。姐弟俩正在吃饭,一个人来到了门口。邵彩虹忙站起身,迎上去,问:“大妈,有事吗?”

    邵锋一看,是中午向自己问话的那个中年妇女。

    “这个人是你弟弟吗?”大妈指着邵锋问。

    “是啊?是我大弟弟。”

    “是也不能住在一个屋里呀?你弟弟要另外租房子。”

    “大妈,我弟弟又不是外人,跟我住在一块没事的。”

    “不租房子可以,你的房租要加一点。”大妈很严肃地说。

    “大妈,我弟弟刚来,还没挣着钱。况且,他又没多占用房子。”

    “他没多占用房子,但他会多用水,多用电,多一个人又多一份吵闹。”大妈生气地说。

    邵彩虹感到大妈要加房租是铁了心的。这里的租房户都要受房东的管制,都要听从房东的摆布。没有办法,租房的人太多了,如果你不听从,房东会把你撵走。你走后,很快就有人住进来。邵彩虹想了想,试探着与大妈商量:“大妈,你要加房租可以,少加点吧,毕竟我们挣不了多少钱。”

    经过讨价还价,一个月房租多加十五元。

    邵锋气愤地说:“真是不讲理。我又没租房,还要收我的房租费!”

    “没办法,一切是他们说了算。吃饭吧。”

    姐弟俩闷闷地吃饭,刚才的高兴劲被多加房租的事一扫而光。

    邵锋到了鞋底车间去上班。师傅是河南信阳人,叫马大军,二十多岁,中等个头,人长得很结实。邵锋叫他马师傅。马大军教邵锋什么时候把胶液放入模子里,什么时候打开模子,什么样的鞋底需要整修,怎样整修,三天的时间不用,邵锋便掌握了全部技术。他认为这是眼见的活,不需要怎样学,比钻研一道数学题容易得太多了。

    一周后,马大军对邵锋说:“邵锋,你已经学会了,不需要当学徒了。你可以到车间主任那里领活干了。”

    “马师傅,我能自己领活干?”邵锋虽然认为自己全部掌握了制鞋底的技术,但对于单干还信心不足。

    “可以,没问题,尽管干吧。”

    “谢谢马师傅,等发工资时我请你吃饭。”

    在马师傅的介绍下,在邵锋当场单独操作演示下,车间主任确认邵锋可以单干,便分配一些活给邵锋。

    一周七天,工厂只给工人半天的休息时间。在这半天休息的时间里,邵彩虹带着弟弟邵锋到城里去买东西。邵彩虹需要买一块大布,当做帘子,把屋子隔开。隔开后,让弟弟睡在帘子外边,自己睡在帘子里边。虽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毕竟弟弟不小了。天还热,穿的少,用帘子隔开给人的感觉要好些。她给邵锋买了一件白色圆领汗衫,一双蓝色球鞋。一趟街,就花去了她二十多块钱。邵锋本来想到书店买两本书,但想到姐姐已经花了不少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弟俩在街上溜了很长时间。街上花花绿绿的男女,让邵锋目不暇接;街上五花八门的生意,让邵锋大开眼界。他觉得这里跟他三面环水的家乡比,真是两重天。姐姐带他溜了很多地方,其中路过新华书店,但他没有进去。看看天不早了,姐姐就在一个街口买了几个苹果,几股香蕉,然后带着他回到住处。

    一个月后,邵锋拿到了工资。怎么就一百块钱?如果计件的话,自己干的活就值二百多块钱了。他问马师傅。马师傅告诉他:“你是学徒工,一个月一百块钱不少了。”

    邵锋不解地问:“我只学了一个星期,后来我单干了呀?”

    “单干也是学徒。这是厂里的规定,我一开始也是这样。”马师傅解释道。

    “这要干多长时间?总不能老是干着正式工的活而拿着学徒工的钱啊?”

    “三个月。要干满三个月才能拿着正式工的工资。”

    “第一个月算学徒工,后两个月不是白干了?”

    “不是白干。你在后两个月单干,任务量能达到正式工的数量,说明你出师了,可以转为正式工了。否则,还要延长你的学徒期。”

    “原来是这样!想少干都不行。”

    下班后,邵锋要请马师傅吃饭。马大军说:“不必破费了。信阳与皖阳离得很近,我们是老乡,没必要破费。”

    邵锋说:“说到做到,说过的话要算数。我说过,拿了工资要请你吃饭。”

    “行!就冲你这句话,我去。我出酒钱。”

    邵锋又喊了门岗室的麻师傅。听马大军讲,麻门岗叫麻顺河,跟他是老乡。因为麻顺河当过兵,厂长就让他当了保卫,守在门岗。他们在鞋厂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坐下来。邵锋让姐姐也参加,姐姐认为自己去不好,就回到住处自己做饭吃。临走时,姐姐嘱咐,不要喝酒,尽量少花钱。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拿了一斤白酒。邵锋第一次喝酒,酒一下肚,就感到**的。所以,他喝的酒少一点,一斤白酒主要是马大军和麻顺河两人喝。

    邵锋端起酒杯,说:“麻师傅,马师傅,我敬你们两位师傅。我到厂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麻师傅。出了校门,拜的第一个师傅就是马师傅。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谢谢你们!”

    两位师傅说着别客气别客气,喝完了酒。

    邵锋又给两位师傅倒上酒。他端起酒杯说:“你们两位师傅是老乡,我们皖阳离你们也很近。从地理上和口音上讲,我们还真是老乡。我这个皖阳的老乡敬你们信阳的老乡。”

    两位师傅喝干了酒杯,邵锋喝了一半。两位师傅也不强求邵锋与他们喝一样多,他们认为邵锋毕竟年龄小,刚下学。但从邵锋的言行上来看,他们又觉得邵锋虽然说话文气一些,但做事还是一板一眼的。

    麻顺河看着邵锋说:“邵锋,你是第一次出门吗?看你的表现不像第一次出门呀?”

    邵锋说:“麻师傅,我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到我们皖阳考试去了三次,都是我们李启明老师带队,他教了我们不少东西。暑假时,到我们村东头有电视人家看电视,从电视剧中也学了不少东西。我还看了不少书,书也教我怎样做人。”

    马大军说:“我们三个,就数你年龄小,学问大。你将来肯定不会像我们一样,打一辈子工的。”

    “谢谢马师傅夸奖。我再敬两位师傅一杯。我不能喝酒,我就少点了。”

    两位师傅说:“随意喝。”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邵锋去结账,酒三块,饭菜十二,一共十五块钱。马大军要掏酒钱,邵锋不让。马大军说:“我说过的话也要算数。” 两人让了起来。麻顺河走过来,说:“这样吧,马大军,我们轮流请。这次是邵锋的,下次是我的。”马大军听后,也不好意思再让了。

    邵锋回到住处,邵彩虹还没睡。闻着弟弟一身酒气,邵彩虹说:“不让你喝酒还要喝?你这么小管喝酒吗?”

    邵锋没感到喝酒不舒服。他对姐姐说:“姐,我已是成人了,这也算正式踏入社会了。两位师傅人不错,还争着付账呢。”

    “你处朋友我不反对,注意不要喝太多的酒,你还小。”

    “知道了,姐。”

    “快洗洗睡吧。”

    邵锋思绪纷乱地睡去。他很高兴,今天是他第一次挣到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交了朋友,虽然花了钱,但很值得。

    第二个月,邵锋又发了一百块钱。邵锋把钱给了姐姐,身上只留五块钱。按照事先约定,邵锋,麻顺河,马大军,三人又在鞋厂附近那家酒店吃饭。菜还是那菜,白酒还是那白酒,但多了两瓶啤酒,麻顺河一共花了十七块钱。

    酒足饭饱后,麻顺河马大军非要带着邵锋到城里去玩。邵锋不想去,恐怕姐姐担心,但拗不过他们两人的劝,还是去了。

    他们三人到了汽车站路口,迎面碰到两个巡警。巡警问道:“干什么的?”

    麻顺河答道:“我们是嘉丰鞋厂的,出来玩玩。”

    “把工作证和暂住证拿出来。”

    麻顺河和马大军掏出了工作证和暂住证。

    “你的呢?”巡警问邵锋。

    邵锋一见到巡警心里就哆嗦起来。他想跑,但想到一跑可能更糟糕。也许有两位师傅在场,他不会有问题。他的工作证要等到三个月学徒期满才可办理。他现在既没有工作证,也没有暂住证。巡警问他,他有点慌。他望望两位师傅,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带走!”巡警喝道。

    两位师傅拉着邵锋说:“我们作证,他确是我们厂里的人。”

    “不行!什么证都没有,必须带走。”

    麻顺河和马大军急了,他们向巡警请求道:“警察同志,他是我们厂里的学徒,才到厂两个月,你们就放过他吧。”

    “没有暂住证,谁说也不行!”

    “求求你们了,他才下学,家里穷才出来打工,暂住证还没来及办。你们可以到我们厂里调查。他姐就在我们厂里,他是奔着他的姐姐才到我们厂的。警察同志,你就放了他吧。”

    “不行!必须带走!如果违法犯罪,就要关起来;如果没有违法犯罪,必须遣送回家!”

    两位师傅还想求情,巡警不耐烦地说道:“再说,连你们一块带走!”

    说话间,一辆警车开过来,几个巡警把邵锋拉上车。警车拉着警笛,把邵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