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小说《口哨儿》
作者:闫增连      更新:2021-05-22 12:45      字数:2792
    口哨儿

    白石村是个六七户人家的小山村。房屋依山势而建,小院或高或低,或宽或窄,前边是一条粽粽流淌的溪流,雨季就会冲下洪水,轰隆隆咆哮着冲向下边的河道……

    村民贵臣的心情就如同雨季的河水暴涨,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对儿子说“兰友,走,跟爹走,拿绳子逮住那个吹口哨的王八羔子,扭送到大队去,交给派出所,交给公安局,判了他的刑。看他还敢吹口哨,耍流氓……”

    兰友皱了皱眉,伸出有厚腻子的舌头舔卷两颗黄褐色的大板牙,艰难地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说:“爹,我知道你说的啥。我媳妇不是那种人吧。你是不是想多了。说话要有证据。没有捉奸在床,就不要瞎说!”

    贵臣被儿子教育一通,想说的话憋回去了。但心里非常不舒服,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本来头发稀疏,老来早早失去老伴儿,一些烦闷事儿不断,头顶的头发掉光了。红的肉皮出汗被太阳炙烤的亮光光。今个一生气,肉皮更红了。伸出黄厚腻子的舌头舔卷黄褐色的两颗大板牙。他长叹一声“日他姥姥!”

    儿子兰友听出老爹的怒气,一横心拿起一把镰刀上山砍柴去了。贵臣看着远去的儿子骂道“窝囊废儿!"

    贵臣在院子转几圈,从一米多高的石头墙向一条大河的对岸望去。哪里有河南人在山坡开金矿,炼金子。就是那些外地人干出好事,专门吹口哨儿,勾引儿媳妇翠翠。那些外地人不踏实干活,探头探脑的投来贪婪的目光,口哨儿吹得山响,各种音调飞奔过来。贵臣就注意儿媳妇翠翠的一举一动。她惊异地发现,每当口哨儿的音调飞来,翠翠就魂不守舍,立在门口张望,或是躲避公公的监视,从窗户眼儿看过去。这时候,贵臣就大声咳嗦几声,以为这样就阻止翠翠的不轨行为了。然而,翠翠鬼精的,甜甜喊一声“爹,我去打猪食,割青草……”一边说贼快地蹓出去了。

    贵臣瞪着翠翠的身影骂道:“贱货!”

    翠翠走进庄稼地,一边拔草一边瞅,身后有没有人,然后大步流星走进山林。

    贵臣尾随翠翠,拐弯儿抹角儿,躲躲闪闪,也来到山林。忽然听到了口哨儿,不是外地人的口哨声,这一点很肯定。但这种口哨儿从来没有听过,悠悠扬扬,细细软软,勾魂摄魄……啊,是她,翠翠!我的天爷,翠翠会打口哨儿!这是暗号,再看外地的小伙子兴奋地用口哨儿对应着,预示着约会。不行,一定阻止低贱下流,败坏家风的丑事发生……

    贵臣转身飞奔,回家带着绳子,招呼儿子兰友:“回来,逮住那个流氓……”

    兰友满身的青草芽子,气呼呼地质问:“这么急乎乎地干啥?”

    “走,抓那个吹口哨儿的外地人!”贵臣脑门青筋怒张,瞪着小铃铛样的眼珠子,指着河对岸恨恨地骂道。

    近黄昏的山沟,阴暗下来。河沟里的水汽蒸腾,淹没了父子狂怒的身影。只听得急促的踩踏石子飞溅的脚步声。还有厚嘴唇飞出的脏话和带有口臭的唾沫……

    河对岸有山沟,坡底有平坦的几块沙土地,支起了绿色帐篷。里面传出了叽叽嘎嘎的吵闹声。还有划拳行令的喝酒碰杯声。最刺耳的就是翠翠说话声:“看把你们几个美的,今个老娘陪你们喝个痛快,来,干杯!”

    兰友说:“爹,人家吃饭有啥看头,回家吧。”

    贵臣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翠翠被外地人捏住鼻子戏弄,你倒像个没事人儿!”

    贵臣从缝隙里偷看,有个外地小伙子满脸的疙瘩,被酒精刺激的红肿硕大,碰杯时故意的摸摸翠翠的手,还想摸脸蛋儿,怒着嘴示意亲热……这还了得,反了天了。贵臣一个箭步冲进去,扭住那个小伙子骂道:“畜生,跟我走,去大队……”场面立刻失控,满脸疙瘩的青年块头不小,足以对抗红了眼的贵臣。一个用绳子抽打,试图捆绑,一个左躲右闪,趁机溜走。一老一少猫捉老鼠,青年被逼到了一个炼金子的炉台,已经无路可逃,被绊倒摔得眼冒金星。贵臣顺势用绳子捆绑青年的手脚。谁知青年人就近取材,暗自抓一把炉灰飞扬,正好迷住贵臣的双眼,青年刺溜儿钻进黑暗的山沟里。

    兰友背着爹来到河边,用清凉水洗眼睛。呼噜呼噜,冲出不少的灰土。

    贵臣大骂:“你个窝囊废,让那个赖孙子跑了?”

    兰友说:“不就是摸摸手摸摸脸蛋儿,没有干坏事儿!”

    父子的表情各有春秋,一个近乎狰狞,一个满不在乎。郁郁寡欢的回到家里。然而,这一夜,翠翠没有回家。翠翠今个根本就不想回家,已经赌气,你不是猜疑我搞破鞋吗,我不回去看你咋地?翠翠对着贵臣一通大喊,声色俱厉,表现出决绝的架势。

    父子徒劳无功,一夜闷闷不乐。

    一连半月,翠翠不进家门。贵臣来几次都说不通。唯有兰友亲自说好话:“翠翠,你就回家吧。我实在不放心,怪想你的……”

    “你说你爹是个啥东西,我是来给这些打金矿的人们做饭的。你以为我搞破鞋吗?”

    “我知道错了,不猜疑了。回家吧,翠翠。”

    “你说说,我打二十岁跟了你,享过一天福吗。一年见不到几块钱。我一个女人家,每月来事儿,连卫生纸都用不上,害得我用旧棉花,烂布头,破书纸……呜呜……”

    你早说呀,谁还怪罪你呀,嗨嗨,都是误会了。兰友自言自语,笨拙的嘴说不出绵甜的话儿,一个劲儿搓手……翠翠,就是冲着憨厚劲儿来的,知道自己的男人不会花言巧语,真心对待就宽恕了。破涕一笑说:“你背着我回家……”

    兰友明白了,由于自己的无能赚钱,连累的翠翠连擦屁股的纸钱都没有,还是个男人吗?下定决心,走出大山,赚足了钱再回家……兰友背着行李卷儿,去了山西的一个煤窑下井挖煤了……

    男人离去打工,让翠翠有了精神向往,盼着男人回家时兜囊里塞满钞票,小日子红火起来。翠翠不在外面过夜了,在家里勤快,收拾的干干净净。外地那个疙瘩青年也不见了,怕是挨揍,逃回老家了。口哨儿声戛然而止,翠翠专心打工当厨子,然后回家给公爹做饭。这时候,经常听到公爹吹口哨儿,就像疙瘩青年吹口哨儿,内容一样的……翠翠的心里不能平静,感觉到了汹涌的海浪压来。

    那是一个晚上,炎热的天气,翠翠休息室里洗漱完毕,躺在土炕上。但她想不到外面有个人窥视,竟然闪身走进来,扑向自己……“谁啊……”

    “我,我……我想……“

    “啊,你干啥,出去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是你的儿媳妇。”

    “是又怎样。你来到家里,一直不生养,是个石女,断了子孙。还在外面找男的。便宜了外人,还不如便宜了我。你看看我光棍子一条,为你们干多少活儿啊……”

    “不,就是不!你儿子回来我说给他。打死你!”

    “他不在家,我不怕……”

    翠翠感觉到这个人亮出了家伙,浑身的汗臭,尤其是那对黄褐色的大板牙,刺穿自己的嘴唇,伸出了臭烘烘的舌头……翠翠咬碎了牙,下狠心地反抗……

    贵臣是村民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叫,冲进家里解救出来的,已经受了重伤,送进医院抢救。医生一看吓一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伤员。那家伙被刀子从根部割开口子,肉皮翻下来,险些连根断。就像个小喇叭……勉强缝合,住院一周。出院时贵臣杀死不回家,去了十几里地的姑爷家,谎称被狗咬了。住了八个月,一命呜呼……

    兰友打工回家说:“你看看我带回了多少钱?”

    翠翠没有接钱,而是跪下说:“我有罪,杀死你爹了……”

    兰友听完翠翠的诉说,俯身抱起,吐出响亮的一句话:“活该!”

    从此,小院子里只有兰友和翠翠,过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农家日子。虽然没有子嗣,但很和谐美满,再也听不到来自外人的口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