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坑

    已是半大老头的我，时时忆起孩童的情景，在山上砍柴，从战壕里捡到子弹，呼喊着回家，缠着爷爷造枪。这时候，爷爷就摆弄子弹，笑呵呵地说：“这是八路军打鬼子用的。”边说边动手，将枪子儿卸下，把铜炮壳固定在木头枪托，一把手枪就成了。爷爷说：“小心，这枪装上炸药真响啊！”但那时不懂枪的厉害，还是背着爷爷和伙伴们出去，或是打鸟或是玩打仗，对着“鬼子”开火……至今印象最深的，是村边的大深坑，里面蓄满了水，爷爷浇菜地时就带着我，用翻斗子淘水。一人攥紧两个绳头，喊着一二三，水就流进菜园子。我就说：“爷爷，这坑水好深啊！”爷爷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不？这是日本鬼子的炸弹炸的，那炸弹像个小孩子大！”我好奇地问：“爷爷，谁是日本鬼子？”爷爷就讲起来——

    1939年11月3日。日寇一个中队，由辻村大佐带领，妄想从涞源出发，经过白石口，大木台，雁宿崖，司各庄，黄土岭，进犯易县境内的抗日根据地，围剿八路军和抗日军民。鬼子没有想到，八路军司令员杨成武早就得到情报，经过秘密侦查，部署三个团在雁宿崖设伏。一天激战，六百鬼子被消灭，辻村大佐当场毙命。这次战斗惨败，激怒鬼子中将阿部规秀。这家伙刚刚升任日军驻蒙疆混成旅团长。号称山地战专家，名家之花。决心要为帝国士兵雪耻复仇。率领八百多鬼子匆匆赶往涞源敌占区，纠集六百鬼子，总共一千四百余人。气势汹汹的向八路军扑来。

    11月7日，阿部规秀沿着白石口，大木台，雁宿崖，司各庄，黄土岭向易县逼近。杨成武司令员早就料定鬼子必定来犯。这是鬼子惯用的战术，每失败一次，就会组织更多兵力残酷报复。决定在易县境内的教场村，上庄子村，再次伏击鬼子。这是一个狭长的山谷，足有一千五百米。涞源县的黄土岭和易县的教场村有一道黄土岗，成为分水岭，作为制高点，地形条件非常有利，可以切断鬼子退路，形成口袋阵。陈正湘的一团，埋伏在北侧石湖沟，老头子沟，老婆儿沟，庙尔沟，城尔沟，香尔沟。特务团隐蔽在南侧的西脑沟，东垴沟，老老尖，黑鹰窝，牛圈沟，大金坡。三团在外围等待，鬼子进入伏击圈，占领黄土岗，封锁退路。另有一部分八路军不断袭击，引诱鬼子。

    鬼子先头部队到达，由于连续雨雪交加，大雾弥漫，没有发现八路军。就在上庄子村安营。中将阿部规秀骑着马进入教场村，选择南山坡下陈老炳的宅院作为指挥所。令这位骄狂的中将意外的是，刚刚铺平地图研究作战方案，就有炮弹飞来，在半山腰爆炸。阿部规秀开始以为是盲炸，不以为然。第二发炮弹在院外的小山包炸响，中将才意识到危险，起身冲出小屋，举起望远镜观察，结果发现八路军指挥员正在用望远镜观察。一刹那间，第三发炮弹就在身边爆炸。中将的腿，腹部被单片击中，瞬间倒下。鬼子电台紧急呼救，很快就有直升机降落在教场村北山下的平田。这时阿部规秀已经奄奄一息，被抬上直升机飞走。

    其实，这是陈正湘团长指挥的。为了观察敌情，陈团长亲自爬上上庄子村北的白脸坡，举起望远镜，结果发现有很多穿大衣挎战刀的鬼子在山包穿梭。引起重视，料定是鬼子的观察哨和指挥所。随即调来迫击炮连，下令开炮。

    这时八路军已经包围鬼子，南北两侧同时开火，好多挺机枪哒哒哒喷射子弹，鬼子死伤惨重，妄想突围逃走。结果三团在黄土岗迎头痛击，鬼子疯狂反扑，打光所有炮弹，依然被困。可惜的是，周边据点的鬼子增援，出动轰炸机狂轰滥炸。给八路军造成伤亡。鬼子丢下八百具尸体，有六百人趁机逃回涞源县城。这一仗八路军大获全胜，缴获大量武器。后来才知道，日本国内报纸刊登《名将之花凋谢太行山》，毛主席亲自来电嘉奖：祝贺易县八路军一分区指挥得好，打死鬼子中将阿部规秀！

    爷爷讲着讲着突然沉下脸，叹口气。我正听得上瘾，竟忘了摆动绳子，翻斗子在水中漂游起来。爷爷说：“大脑走私啦！”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说：“爷爷，你咋不讲啦？”爷爷又深深地叹口气说：“后来咱村可就遭秧喽！”我也心情沉重的听起来，就见爷爷指着一块大地，满脸泪花，说：“哪里，有九个大深坑，被鬼子活埋一百零八人，这里面有和我一起打鬼子的战友啊！”我气愤地说：“爷爷，我和伙伴们玩的时候，看见被水淘出的大窟窿，好深好怕。这是咋回事？”爷爷悲伤地讲——

    1943年10月，鬼子开始大扫荡，大批鬼子窜到易县境内，对根据地群众残忍屠杀。特别针对教场村，上庄子，寨头村的村民，血洗报复。要为阿部规秀复仇。水井投毒，一家一户搜捕，没来得及躲藏的人被驱赶到寨头村，集中关押。可恨的是，游击组副组长赵宝训抓住负伤鬼子军官，送往甘河净指挥部后，拔下鬼子大衣战刀，穿在自己身上，在山上炫耀，被鬼子活捉，受不住拷打，当了叛徒。带着鬼子搜山。结果连同八路军伤病员也逮捕。鬼子严刑拷打，狼狗撕咬，女的割去**，铁丝穿胸连在一起。游击队员和八路军伤员被剁去手脚，有的劈下半个头颅……种种酷刑没有摧垮军民抗日意志，对党的秘密守口如瓶。鬼子恼羞成怒，在十月初十这天，将一百零八名军民推入大坑活埋，一共九个深坑，每坑一十二人。这次惨案只有三人幸存，他们是：教场村陈老久，自称涞源敌占区的人，因口音逼真，被释放。寨头村的崔老来，崔恒，都是从烟囱逃出。这天下着大雪，狂风怒号，就像是冤魂哭诉。抗战胜利，易县政府县长和保定行署专员，八路军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将军专程来到寨头村，祭奠死难的烈士，十月初十定为寨头惨案纪念日。立石碑永久纪念！

    爷爷讲完，已是老泪纵横，说：“孙子，永远记住这段历史。爷爷死后，也要埋在哪里，和我的战友作伴。一定要每年十月初十祭奠祭奠啊！”我含泪点头……后来，爷爷果真动手挖出一个大坑，为不影响种地，用砖悬拱。可巧的是，爷爷就在十月初十离世，永远和战友们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