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业务,故事开始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7-01 16:40      字数:3825
    1、当艾苗知道坐在深褐色皮椅里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就是海平赫赫有名的化妆品经销商时,心里就一直在敲小鼓,紧张得手心里直冒冷汗.徐志达曾以成功策划过几个全国有名的化妆品营销案而在海平声名鹊起,据肖若枫说,只要徐志达同意经销春之雨的产品,春之雨就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看着徐志达那张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表情的脸,艾苗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脑子里乱轰轰地没有一点头绪。她觉得自己象个唱独角戏的末流演员,没有观众的喝彩和认同,显得滑稽可笑,像个土柯垃砸在冰面上,水花都不溅一朵,只留下一个污七八糟的混乱场面。

    女秘书漂亮的脸在艾苗面前的盛气凌人和徐志达面前的媚言欢笑就象魔术一样变换得神奇而迅速。

    “我究竟能帮到你什么呢?”徐志达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扫得艾苗浑身直打哆嗦,脑海成了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徐志达走出办公室才晃过神来。

    太阳在海面上撒下一张金色的大网,海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沙滩又慢慢地退回大海,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一阵一阵“哗啦哗啦”的巨响,海水散发出来的腥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着,迎面吹来的风夹裹着灼人的暑热,岸边的草地上,红花绿草皱巴巴地耷拉着枝枝叶叶,从高压水笼头下喷出来的小水珠四面开花滋润着焦渴的土地。

    艾苗靠在树阴下的石椅上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面包一边喝着矿泉水,遥望着不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的公路,它们是如此地遥远而不可企及。小美说宁可在城市里拣垃圾也不回乡下去,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尽管城市里交通拥挤,人满为患,城市就是城市,它的魅力就像变成了美女的狐狸精,像海洛因,让上了当的人们欲罢不能、前赴后继。

    艾苗把名片夹内的名片一张一张摊开来摆在草地上,白哗哗地像摊了一地的银子。她用两个指尖夹着名片举在太阳底下照了又照,打量着那一个个陌生或熟悉的名字,脑海里晃过一张张男人女人的脸。徐志达的深褐色名片突兀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看了看,把名片拿起来撕成一点点的碎片,白色的纸屑从指缝里滑落,没入草丛中。她希望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能像纸屑一样,没入尘埃中了无踪迹,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下午还有五个客户要登门拜访。她的眉心又纠成一个小小的疙瘩。她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不由得涌起几分胆怯,几分迷惘,几分怨恨,当初她应聘来春之雨化妆品公司的时候,是来做市场策划的,现在成了一个百分之百的推销员。肖若枫大言不惭地说:你不懂营销怎么怎么去做市场策划?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不面对客户你就不知道客户心里怎么想的,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艾苗想对着他的脸大吼:“去你妈的王八蛋,骗子!”可她终究没敢说出口来,那两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对她来说也是不个不大不小的**。 在家里休息了大半年,兜里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再说已经上了大半个月的班,一走了之就是白干了,所以她必须忍气吞声。

    南方四月中午的阳光也有了热度,照在身上热烘烘的异常难受,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写字楼、电梯间,前台小姐,职业性的微笑,重复了一千次的大同小异的台词,当她最后一次从写字楼出来时,人已经要虚脱了,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一看手表,已经八点钟了。她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大排档里的顾客总是步履匆匆的来来去去,他们饥肠辘辘满身疲惫,没有高谈阔论没有杯觥交错。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在餐桌前转悠着,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固执地盯在她面前的客人脸上,然后又失望地转向另一个目标。

    “只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才知道一个盒饭和一朵玫瑰花的价值区别。”李晓卓俊朗的冷漠的脸在她脑海里轮翻着晃来晃去,钱?!这是他离开她最充足的理由吧。什么青春、美貌、才华、爱情……在金钱面前都成了一钱不值的臭狗屎,男人都是如此现实而又丑陋的东西,她甩了甩头发,把李晓卓三个字从脑海里甩出去,打开面前的盒饭开始狼吞虎咽。

    2.这是栋五层楼的出租房,楼上楼下乱七八糟的住了几十户人家,每天的傍晚时分,院子里就开始弥漫着各种地方风味的饭菜的气味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乡音俚语。艾苗回到家的时候,小美正在厨房里煮方便面。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艾苗把身子往床上一倒,她记得小美前两天刚休了一天月假。

    “辞工了。”小美滋溜溜在吸着方便面,很香甜很美味的样子。

    “辞工,怎么啦?”艾苗坐起身来看着她。

    “不想做了,以前觉得到小饭店做没那么多事,”小美轻描淡写地说:“哪里想到起早贪黑的才那么几百块钱,比牛还累,再干下去我非累死不可,那死老板还一天到晚给我脸色看。”

    “不想看人家脸色你可以自己当老板。”艾苗又仰身倒在床上,啮牙咧嘴地揉着酸痛的腿肚子。

    “反正我以后就找大酒店做,侍候人我也愿意。”

    艾苗叹口气,她知道小美在没找到工作之前就得赖在她这里,吃喝拉撒都得她负责了。

    小美从纸筒内抽了一大截卫生纸,心痛得艾苗直翻白眼。小美一边用餐巾纸擦着油腻腻的嘴巴一边凑过来说:“知不知道住在对面那男的是干嘛的。”

    “不知道,”艾苗白了她一眼,“打听这个干什么?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呢,有毛病。”

    “随便问问。”小美抬起腿往床上一坐,“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找工作,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我也不想在那个鬼地方上班了,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一个资深的、广告界的、小有名气的文案,”艾苗自嘲地边笑边说,“现在一天到晚涎着脸死皮赖脸地去搞推销,为了每个月那两千吊大洋卖命,咱好歹也曾风光过啊,现在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唉。”她长长地叹一口气,“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那就辞了吧,我们就一起去找工作好了。”

    “我现在要是辞了职,你就只有露宿街头去喝西北风了。”

    “怎么可能呢?大不了找个男人嫁了,”小美嘻皮笑脸地说:“千儿八百万的咱不敢夸口,找个有饭吃的男人不难吧。”

    “那你还是先去找个男人吧,这个比找工作容易,还有个三瓜两枣的可以挑挑。”艾苗噘着嘴嘲笑。

    郑百变走进院子里抬头往楼上看了看,屋里的灯还没有亮。彭雨虹看上去还没回来。他走上楼来,门口有一团小小的黑影,是茜茜躺在门口睡着了。他忙抱起小侄女打开门走进屋放在沙发上,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多钟了,农贸市场早就关了门,彭雨虹怎么还没回来?他心里有点着急。

    茜茜醒过来,睁开乌黑的眼睛看着郑百变,舔了舔嘴唇:“叔叔。”

    “茜茜,妈妈还没回来,我们接妈妈去?”郑百变抱起小侄女,不知不觉中,茜茜已经六岁了,长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姑娘。

    “不,我饿了,叔叔。”茜茜嘟起嘴唇,拍拍肚皮,“饿死了。”

    “把妈妈接回来就有饭吃了,你看,天这么黑了,妈妈会被坏人抓走的。”

    彭雨虹为了把每天买回来的菜卖出去,等农贸市场关门时后,就会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去卖剩余的菜,一般也就是七八点钟就回来了,今天这么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郑百变心里正琢磨着,刚用电饭锅把饭煮上,楼下就响起一阵拖沓而迟缓的脚步声,彭雨虹推着三轮车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郑百变跑下楼迎上去把三轮车推进墙角锁好。

    “刚从市场出来就碰上城管的了,那些没天良的家伙,都不让人活了。”彭雨虹搂起裤脚揉了揉膝盖上一大块青紫的於血,“倒霉,在巷子里摔了一跌,幸亏我跑得快,要不就又被他们没收了。唉,总算卖完了,要不明天一坏就要赔几十块钱的本。”

    郑百变默默地看着彭雨虹从三轮车上拎起一把青菜走上楼去,她的背影显得如此苍老而憔悴,忙跟上来说:“嫂子,你去休息,我来作饭。”

    “也行,我的脚拖都拖不动了,去涂点药。”彭雨虹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茜茜呢?”

    “在家里看电视,下半年送她上学去吧,整天关在家里也不好。”郑百变走进厨房。

    昏暗的灯光下,彭雨虹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筷,从身后上拿出一个破旧的皮包在桌子旁坐下来,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钱她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茜茜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彭雨虹的手,哼哼唧唧地把身子扭来扭去。彭雨划仔细地清点着那一张张皱成一团一团的纸币,展开、抻平、分类,一叠一叠地整理扎好。

    郑百变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看了彭雨虹母女俩一眼,彭雨虹正用透明胶带在粘一张撕破了的五块钱的纸币,他的目光从彭雨虹的身上移到茜茜身上:“茜茜怎么不看电视?”

    茜茜看一眼彭雨虹放在桌上的钱低下头不吭声。

    郑百变会心地一笑,从搭在椅子上的裤袋内拿出钱包,掏出两个硬币递给茜茜,“想吃雪糕了吧?来,给你钱,茜茜买一个,给妈妈也买一个,快去快回。”

    “百变,不要惯坏了她,天天要吃,上瘾了。”彭雨虹瞪了女儿一眼,既怜爱又怨恨地说,“冰箱里有冰水吃。”

    “不吃。”茜茜缩着手不敢来拿钱。

    “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有你吃的就不错了。”彭雨虹有点愠怒。

    “大热天的,让她吃吧。”郑百变抓住茜茜的手把钱塞过去,“快点去吧,小心点。”

    “茜茜,只准买个五毛钱的,剩下的拿回来还给叔叔,”彭雨虹追到门口叮嘱女儿,转回身来坐进椅子里叹口气说,“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跟我们刚出来的那几年没法比了。”

    郑百变拿着毛巾的手停了一下,“那是什么时候,刚刚兴起搞改革开放,没几个人做生意,现在每年出来打工的人这么多,工作很难找。哥年底就出来了,也不知道要帮他找点什么事做才好。”

    “他还能作什么?”彭雨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去找那个妖精啊,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我成全他们了。”五年了,彭雨虹对郑百能的怨恨就像一颗埋在地底下的定时炸弹,任何时候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把他们一家人炸得血肉模糊,把这个家炸得支离破碎。

    郑百变叹了口气朝楼顶的天台走去,他知道彭雨虹对郑百能的恨不是岁月能轻易抹平的,他只希望哥哥回来后能弥补以前的过错,慢慢挽回嫂子的心。

    彭雨虹把整理好的钱收进钱包,用手使劲地捏了捏,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