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請！”道爾蘭德伸手示意。

    這個姿勢讓狼感到熟悉，狼後退一步，雙手成拳，擺出了格斗的架勢。

    “沒有人能打贏我，”道爾蘭德傲然道，“告訴你，我的電腦里面儲存了李連杰的全部電影！”

    李連杰是誰？這個名字狼听起來熟識，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不容他多想，道爾蘭德已迎面一掌劈下，狼立時揮拳接上，但是他的手臂與道爾蘭德的手臂接觸，立時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不錯，這不是人類的手臂，簡直就是包裹著橡膠的鋼棍。狼應變迅速，右臂橫掃，勉強撥開了攻來的手掌，左拳直擊，重重打在道爾蘭德的胸膛。壞了，這就是打在了鋼板上啊，道爾蘭德依舊穩穩地站著，狼連連後退，拳頭微微顫抖。

    “真他媽不公平！”狼恨恨地說，“我吃虧了！”

    道爾蘭德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不錯，你是吃虧了。不過我想知道，你怎麼能夠打贏我。”

    听機器人這麼說，狼反而鎮定下來。

    “我倒是真想知道你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機器，”狼說，“你的說話這麼有條有理。”

    “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謎，”道爾蘭德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人類的大腦中一定是有某種奇異的程序支撐著，不然的話，死人跟活人的區別在哪里？作為一個一個醫學家的助手，我知道一個人在久病之後平靜地死去，他的體重跟生前幾乎無甚區別。這跟一個機器人在裝上程序的前後其實是沒有什麼不同，我真的不明白。”

    狼搖搖頭。

    道爾蘭德也搖搖頭。

    圍觀的人們把他們的對話听得真真切切，卻也是個個迷惑不解。

    道爾蘭德仰起頭，然後握緊了拳頭。狼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仿佛是一陣狂風，道爾蘭德驟然沖了過來，沖擊中，雙拳如雨點般連續擊出，那速度的確不是人類能夠做得到的！狼未及反擊，已感到勁風撲面，當即仰面朝天倒了下去，雙足用力踹出，重重地踹在機器人的小腿上。這一擊非常有效，出乎機器人的意料之外，失去了重心的機器人頓時倒了下來，狼迅速就地滾開，隨著一聲巨響，倒下的機器人把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不等機器人起身，狼迅速起身躍起，雙腳一前一後，重重地踩在機器人胸口。道爾蘭德恍若未覺，雙臂反折，雙拳撐地，身軀平平彈起。狼在它的胸前卻是站得極穩，他有力的雙掌死死攥住機器人的雙肩，縱身一個斤斗，已到了機器人的背後。這是狼思考了很久的戰術。單是依靠狼的血肉之軀，根本沒法跟這個機器人作戰，但是機器人那打造精致的球形關節，應當就是它的弱點所在。然而狼也知道，他的這個計劃有一定風險，機器人的背上，還有兩條伸縮自如的機器手。然而狼的雙手無論怎麼用力，也無法扭斷拆卸機器人的球形關節。機器人穩穩地站直了身體，狼卻是蜘蛛般牢牢地站在它的背後，這情景看來著實有些滑稽。

    “你很聰明，”道爾蘭德道，“只可惜你掌上的力量不足以擰斷我的機械關節。”

    “看來你是真心想跟我一戰，”狼低聲道，“不然的話，你背上機器手足以穿透我的胸膛！”

    “最理解我的人，是我的敵人，”道爾蘭德笑了，“好！”

    它的話音剛落，一雙手驟然翻轉伸長，反而抓住了狼的雙肩，一用力，狼頓時感到雙肩劇痛，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道爾蘭德雙手向上送出，將狼的身軀拋在空中。它用力並不很大，狼雙足穩穩落地，肩頭兀自痛澈入骨。

    “狼，”道爾蘭德走到狼的面前，平靜地望著他，“你是除了我的制造者之外，我第二個敬佩的人類。不用再打了，這場決斗，我承認我輸了。我也感謝你能夠接受我的徒手挑戰，這需要很大的勇氣，離開戰車保護的人類，在機器面前其實是不堪一擊的。不過，我相信如果跟你繼續作對，我遲早會碎裂在你的戰車履帶之下。”

    “你想怎麼樣？”狼平靜地望著眼前的機器人，“事實上，剛才你就可以殺了我。”

    “我的制造者給我固化的程序，決定我不會傷害任何人類，”道爾蘭德的眼楮微微轉動，露出了傷感的表情，“但是很無奈，我對你們對我的殺人指控不做任何辯解，因為那些事情的確是我做了，我不想做任何辯解。”

    它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眼神，那說話的口氣，狼想。但是，在狼的面前，它的所作所為，令狼迷惑不解。自稱不會傷害任何人的機器人，卻承認自己殺人又不做任何辯解，這究竟是什麼原因？狼還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因，站在面前的機器人，它的體內突然發出了奇異的刺耳響聲，跟著，有黑煙從全身上下縷縷冒出。

    “你怎麼了？”狼驚叫著，伸手去抓機器人的肩頭，但是手掌觸及之處，猶如燒紅的烙鐵，不由得又縮了回來。

    “我自爆了，”機器人的聲音听起來斷斷續續的，“狼，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只可惜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人，不能跟你做朋友，又給你帶來了麻煩。”

    “你不要這麼傻！”狼大聲道，“既然要做我的朋友，就應當立即停止自爆，幫助我解決你給我帶來的麻煩！”

    機器人沒有說話，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忽然之間，它的全身都冒出了火焰，身上的衣服在火焰的吞噬中迅速消失。狼被機器人身上散發的灼熱火焰逼迫得連連向後退步，後退中，他看到機器人漸漸萎倒在地，最後變成了一團黑色。大風吹過，沒有燃盡的余灰在風中飄起，剩下的機械骨架閃爍著怪異的亮色。

    道爾蘭德，它就這麼毀滅了？

    狼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但是眼前卻是事實。

    二

    事件的發展出乎每個人的預料。

    狼感到欣慰的是，機器人道爾蘭德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了那些殺人事件，也為他洗清了嫌疑。不過在事後，狼告誡帕魯，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過去，既然大家都認為以前那個叫做狼的人已經死了，就讓它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吧。

    雖然敢于站出來與道爾蘭德獨自對戰的只是狼一個人，從勇士情報所領取獎金的時候，卻是每個賞金獵人都有一份。對此，波布鎮勇士情報所的管理員表示，道爾蘭德是在被戰車圍困的情況下自爆的，算起來還是集體的功勞。對于這個結局帕魯感到憤怒，領取獎金之後，他當場就與管理員發生了沖突，若不是狼一拳打暈了他，真不知道會捅下什麼樣的簍子——他把隨身攜帶的手槍都拔了出來。

    狼扛著帕魯走出勇士情報所的大門，重重地嘆了口氣。

    “狼先生，”達拜先生走到狼的面前，“我想請你到我父親的莊園一敘，如何？”

    “我不想去了，”狼拍拍肩頭帕魯的屁股，這家伙似乎完全昏過去了，毫無反應。“我還要照顧我的朋友。”

    “去了會平息他的憤怒，狼。”達拜先生微笑道，“勇士情報所的獎金分布是基于全局考慮，對你們的確不太公平，畢竟你與道爾蘭德的決斗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我想在付足你們事先說定的雇佣金之後外增加一些獎金，你以為如何？”

    狼臉上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平靜。他還沒有開口，帕魯忽然從狼的肩上抬起頭，笑嘻嘻地說︰“謝謝達拜先生，我們這就去。”

    “你醒得真快，”狼把帕魯從肩上放了下來，“虧我還一直扛著你。”

    “你那一拳還真用力呀，”帕魯搖搖腦袋，“頭好暈哦。”

    達拜先生點點頭︰“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兩位，請跟我來吧。”

    達拜先生有著自己的專用坐車，那是一輛銀白色的轎車，車身長得出奇。狼注意到這輛轎車所使用的乃是特種金屬，車窗安裝的是防彈玻璃，看起來有錢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帕魯倒是很大方地一頭鑽進轎車里面，狼卻不願意，他向達拜先生打了個招呼，轉身上了停在勇士情報所左側自己的戰車，發動起來，跟在轎車後面。出了波布鎮的西大門，向南開，很快就到了達拜先生的父親——葛雷•懋守先生的別墅。下車進了大門，狼注意到別墅的高牆內隱隱有一些晃動的身影，看來經歷這一次劫難，達拜先生加強了對父親的保衛。

    看來雖然是引退了，葛雷•懋守先生還是保持著流浪商人的本色，諾大的別墅大院里，支著一頂灰白色的帳篷。歡迎狼與帕魯的宴席就設在帳篷里面，當然，這是葛雷•懋守先生的指示，達拜先生並不反對父親的意見。小小的圓桌上面，擺著六樣菜色，主人與客人席地而坐，對于這樣的安排狼毫無異議，帕魯更是高興，能夠得到達拜先生如此招待，看來他是把自己視為值得信任的人了。帕魯心中盤算著，要是在達拜手下辦事，那是遠遠勝于做個有上頓沒下頓的賞金獵人。

    “我為德先生的死感到難過，”葛雷•懋守先生向狼舉起酒杯，“作為同行，他也是我多年的老友。”

    這句話讓狼非常吃驚︰“老先生，你怎麼知道我與德先生的關系？”

    “是機器人道爾蘭德告訴我的，”葛雷•懋守先生微笑，“它殺了德先生，也查證德先生所雇佣的你並沒有死在拉多鎮東側山腳下。”

    “很高興它沒有傷害您，”狼平靜地說，“老先生。我有自己的苦衷，所以，關于我的真實身份的猜測就到此為止吧，我沒有惡意，也不想帶來麻煩。”

    老先生注視著狼，但是從那張戴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你的確很特別，”老先生點點頭，“不過我想知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是繼續做賞金獵人，”狼說，“我不會做生意、不會種地……說白了等于是個廢人。”

    “賞金制度的建立造就了新的英雄，”老先生道，“人們也需要有人為他們清除來自外界的威脅。狼，羅格地人向來以勇猛著稱，我相信你會是最出色的賞金獵人。”

    “老先生是看了我的頭發才這麼說的吧？”狼苦笑道，“說實話我患了很嚴重的失憶癥，在明奇博士沒有治愈它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我這個人是從哪里來的。”

    “在亞斯歐大陸定居的羅格地人並不多，”達拜先生插嘴道，“狼先生，有時間的話，你不妨到天鷹之城去看一看，也許會找到你需要的答案。”

    葛雷•懋守先生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做了個請的手勢︰“美酒當前，不要浪費了，我們先喝酒，再敘話，如何？”

    狼道了聲謝謝，伸手取下面具放入上衣口袋，露出了一張略顯蒼白的面孔。這張臉看起來很年輕，但是線條分明，透著讓人難以忘懷的剛毅之色。狼不緊不慢地挾著菜喝著酒，在他的身邊，帕魯急吼吼的吃像看起來真是很不雅觀。葛雷•懋守先生用于招待他們的是自釀的葡萄酒，入口醇厚香甜，確是極品，狼只喝第一口，便很喜歡。

    鷹之城？有必要去看看。

    狼沉思著，沒有注意到，帳篷外面，有人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縫隙，正偷偷往里面看。

    3

    達拜先生輕啜了一口美酒，忽然注意到，狼的胸前微微敞開的衣襟中，有綠色的亮光一閃，似乎是一個堅實的掛飾，用一根黑色的繩子系著，項鏈般掛在狼的脖頸。

    “狼？”達拜放下酒杯，指著狼的胸前，“那個是什麼？”

    “應當是控制道爾蘭德行動的主芯片，”狼從衣襟中將那個東西托在手中，“道爾蘭德自爆之後，只剩下了鋼鐵骨架，骨架冷卻之後，我注意到顱骨部分是裂開的，露出了這個芯片，伸手試著一拔，居然把它拿出來了。看外貌是完整的，不知道里面存儲的信息還在不在。”

    芯片一寸見方，金手指處微微閃動著黃色的光芒，綠色的電路板上分布著三塊銀白色的集成電路，看起來有些怪異，更怪異的是道爾蘭德的自焚對這塊芯片外表居然沒有任何損傷，這也正是狼保存他的原因。

    “先不談這個了，”達拜直截了當地說，“你把它收起來吧，狼。我想請你不要介意我父親的話。固然你會是一個出色的賞金獵人，但是我覺得你既然能夠做德先生的保鏢，那麼，在我的手下工作你也不會介意吧？更何況我的工作要做一個流浪的賞金獵人穩定的太多。”

    作為亞斯歐大陸的首富，在達拜先生的手下工作無疑是一件美妙的事情，至少帕魯就這麼想。從父親葛雷•懋守手里接過了資金和貨物，然後將經營方式加以改革，將自己的公司從流浪商人的攤販改造成整個亞斯歐大陸貨物集散中心，達拜不斷拓展的業務擠垮了不少父輩的商人，也為波布鎮成為亞斯歐大陸最大的城市奠定了基礎。但是，不斷增長的財富也為他帶來了越來越多的煩惱。為保證家財的安全，經過考察，他陸續雇用了不少賞金獵人，這一點，帕魯自然也知道。雖然做賞金獵人是一件既自由又舒服的工作，問題是誰會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他也曾經向達拜先生提交過申請，卻被拒絕了，過于懶散的他，在賞金獵人之中的名聲並不好。現在，達拜先生對狼很感興趣，作為狼的搭檔，這或許是個很好的機遇呢。

    帕魯瞪大了眼楮，看著坐在身邊的狼。

    狼卻只是在微笑，並沒有應允的表示。

    “我是一個患失憶癥的人，”狼收回芯片，將酒杯放在面前，“我不知道在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有什麼經歷，我還有什麼親人。這一切，都需要我去探索。在明奇博士沒有治愈我的病癥之前，請原諒我不能向你作出任何承諾。”

    除了葛雷•懋守老先生，達拜和帕魯都止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那麼，”達拜道︰“狼兄今後有什麼計劃呢？”

    “我先回拉多鎮，”狼沉吟道，“帕魯，你去不去？”

    “去！”帕魯悶悶地說，“反正閑著也沒什麼事。”

    帕魯發狠似地猛飲一口，重重地放下酒杯。狼笑了笑，什麼也不說，只是向達拜舉起了酒杯。達拜雖然心里不太滿意，但還是很大方地與狼共同干杯。

    既然不能留住狼的腳步，達拜也就很大方地向狼和帕魯發放了事先答應獎金。因為帕魯沒有戰車，在與狼分配獎金的時候，帕魯直接要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就這，他也覺得很賺了。開著戰車的確安全，但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起，單是燃油費便是一筆龐大的開支，如果不能捕捉到含金量高的賞金首，還是不玩為妙。再仔細想想，帕魯還是願意跟著狼，坐在戰車里，畢竟是安全感大增。

    在簡單休息之後，狼駕駛著戰車，開出了達拜的別墅。下一步，就是到波布鎮做裝備補充，然後直接開往拉多。狼對于開發自己的記憶埋藏著的秘密，還是充滿了好奇，不知道明奇博士，會給他怎樣的驚喜呢？

    “到了，”帕魯把眼楮從潛望鏡前移開，望著專注駕駛戰車的狼，“狼，還是我去采購裝備和食物？”

    “辛苦你了，”狼頭也不回，“我有點頭痛。”

    頭痛？帕魯注意到狼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想說些什麼，但是忍住了。等狼把戰車開進波布鎮，停靠在一家戰車商店門前，帕魯這才伸手打開艙頂門，下了戰車。狼沒有像往常一樣走下戰車，而是通過揚聲器跟店主打著招呼，要他檢查一下戰車，加滿燃料。

    二十分鐘後，帕魯帶著兩箱食品和一箱瓶裝水回到了戰車之上。等帕魯安置好東西，狼從駕駛座上下來，在狹小的車艙內坐了下來。帕魯注意到，狼的臉色略顯蒼白，額頭有著不甚明顯的汗滴，他想問狼，不等他開口，狼擺擺手，示意他坐在駕駛座上。

    “兄弟，你開戰車，”狼的聲音听起來很是平靜，“我們回拉多。”

    帕魯點點頭，坐在駕駛座上，將戰車發動起來，開出了波布鎮。

    一路向西。放眼望去，視野中除了破敗頹倒的殘垣，便是稀疏矮小的樹木，戰車卷起的黃塵漫天飛舞，若不是被戰車驚飛的幾只野鳥從空中掠過，這個世界簡直是一片死寂，難怪有人會說波布鎮是整個亞斯歐大陸唯一的天堂了。循著一條破爛不堪的水泥路激速行駛，帕魯覺得棒極了，雖然他是第一次駕駛這輛坦克，得心應手的操作給他的感覺不亞于在玩一場精彩的電子游戲。

    “干嗎那麼興奮？”狼覺得奇怪，“你沒開過戰車啊？”

    “當然開過，”帕魯說，“可是那些出租戰車店里面的坦克跟你這輛坦克相比，簡直就是垃圾。對了，狼，這輛戰車你是從哪里搞來的？告訴我，我也想搞一輛。”

    狼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回答，隨著一聲巨響，戰車像是被一下送上了巨浪之巔，落下來的時候，坐在地板上閉目休息的狼腦袋上明顯鼓起了一個包。坐在駕駛座上的帕魯只是受了一點驚，安全帶把他保護得很好。帕魯迅速踩下了剎車，伸手拉下潛望鏡，觀察四周的動靜。

    “是爆炸，”狼立時有了精神，起身站在帕魯背後，“看樣子是戰車軋上了地雷！”

    “沒有發現敵人，”帕魯回頭望著狼，“要不要下去檢修？”

    狼沒有回答，伸長手臂在帕魯面前的控制面板上點了一下一個藍色的按鈕，立時揚聲器里傳出了一個優美的女聲︰“034報到，主人請指示。”

    “查看戰車強度。”狼簡短地下了命令。

    藍色按鈕上方的液晶屏跳動了幾下，隨即那個女聲傳了出來︰“代碼0741，戰車034左側履帶輕微受損，90公里內無需維修，根據爆炸強度判斷，是一枚小型防步兵地雷所致。”

    “啟動雷達探測，”狼皺起了眉頭，“判斷一下金屬物的分布情況。”

    “遵命。”

    控制面板上，圓形的雷達屏幕頓時亮了起來，狼和帕魯注意到，幾個不規則的亮點在緩緩移動。

    “034報告，”那個女聲響了起來，“正前方兩千二百米處有三輛戰車，五點鐘方向兩千四百米處也有一輛戰車在向我處移動，動機不明。”

    “我們被包圍了，”狼平靜地說，“帕魯，做好戰斗準備！”

    帕魯點點頭，就在此時，置于駕駛座左側的話筒響了。

    4

    “哪位？”帕魯抓起了話筒，很不客氣地喊了一聲。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對方的聲音顯得很傲慢，“看在是同行的份上，我允許你留下戰車走人，否則將人車俱亡。”

    帕魯回望狼。狼的面具上看不出喜怒，卻只是揮手做了一個砍殺的決定手勢。帕魯信手關閉話筒，從雷達觀測對方的動靜。狼拉下潛望鏡，仔細觀察著四周。

    “狼”，帕魯道，“還是由你操作吧，這輛戰車的性能我還不熟悉。”

    狼同意了，兩個人立刻換了位置。狼的這輛戰車是屬于智能化很高的單兵作戰體系，駕駛、作戰均可一人執行，很少接觸戰車的帕魯不熟悉其中的系統，換位之後，他只有听從狼的指揮。系好安全帶的狼熟練地在面前的控制面板上點擊數下，眼前一個六英寸的液晶屏立刻顯示出了一輛灰色的梟虎Ⅲ型戰車，隨即畫面切轉，依次掃過三輛位于一條干枯河床的戰車，這三輛戰車看起來極其普通，似乎是戰車出租商店的便宜貨色。掃描結束，液晶屏上面立刻顯示出了一系列數據。

    “是我們的熟人，”狼冷笑，“剛剛聯合跟我們與道爾蘭德作戰結束，卻又調轉炮口瞄準我們，這些賞金獵人也太沒有行業道德了吧？”

    “只怪你的戰車性能太好了，”帕魯笑道，“說實話我都心動。對了，狼，你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身份的？”

    “這個很簡單，”狼指指面前的控制面板，“我的戰車安裝有智能化電腦操作系統，可以直接連接全球網絡定位系統，通過衛星掃描識別對方影像及身份，這個功能跟勇士情報所所使用的是同一套系統，也可以通過傳真裝置進行時空轉換，把我們送到另一個城鎮。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這些臨時聯合起來的家伙們的首領是皮亞杰，還以為臨時換掉那張金黃色的馬甲就沒有人認識他了，呵呵。”

    “你到底是誰？”話筒里面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沙啞，正是曾經合作過的那位皮亞杰先生的聲音，“狼，事實上我的戰車業安裝了同樣的系統，但是為什麼我不能查出你的來歷。”

    “那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來歷，”狼的聲音帶了些苦澀，“你明白嗎？”

    “我不想明白，狼先生，”皮亞杰的聲音听起來平靜了許多，“留下你的戰車，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足夠你的下半生安枕無憂。”

    “听起來是不錯，但是我沒法答應，”狼嘆息，“這輛戰車不屬于我，所以你不要逼我開戰。皮亞杰，請你把路讓開，然後帶著你的朋友該去哪里就去哪里。”

    皮亞杰沒有回答，但是液晶屏上他的戰車炮口亮光一閃，警覺的狼立刻拉動操縱桿，戰車如同受驚的野獸，飛速向後撤離，隨著劇烈地爆炸聲，距離剛才戰車落腳點不遠之處，出現了一個碩大的彈坑。同時雷達液晶屏掃描顯示，四輛戰車均加快馬力沖了過來，看來是要全力以赴作戰了。

    “卑鄙的小人，”狼喃喃罵了一聲，迅速將駕駛模式鎖定為完全手動操作，以防止電腦操作系統判斷失誤，武器系統方面他控制著主炮，將副炮的操作權限下放給作為副手的帕魯。

    那四輛戰車在高速移動中不斷發起攻擊，看來是合作良好的搭檔，每一次集中攻擊，彈著點的覆蓋面寬廣且很有技巧，幾乎令狼的戰車無法躲避，僅僅是五十秒之內，狼的戰車便承受了八、九發炮彈的轟擊。還好，看來對方並不想摧毀戰車，而是要以猛烈的威懾性攻擊迫使狼和帕魯投降，所以使用的只是普通的炮彈，炮彈引爆了戰車外表的反應裝甲，巨大的爆炸聲貌似駭人，但是對戰車內的兩個朋友影響不大。

    “看來這些人愛戰車勝過對我的憤恨，”狼加速了戰車的行進速度，“居然不使用穿甲彈。”

    “看來你是的確不知道，”帕魯從潛望鏡向外觀察著，“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戰車的保護就等于自尋死路。我看到那三輛戰車了！他們分散開來了。”

    這個效果正是狼所要的。一旦與敵人的戰車攪在一起，敵人的火力網的覆蓋攻擊便失去了作用。那三輛戰車看來是得到了皮亞杰的指示，各自急速後退分散，正是要避開狼的貼近，以便重組火力網。但是他們的戰車性能實屬一般，狼的戰車一下子便切進了三輛戰車之間，四輛戰車高速移動卷起的黃色塵煙幾乎使得帕魯看不清外面的任何東西。便在這時，狼的雷達鎖定了敵人的戰車，隨著劇烈的震動，只一炮，便將最近的一輛戰車轟飛了。

    “該死的，”話筒里面傳來了皮亞杰的怒罵，“你居然使用獵人協會明令禁止的高爆貧鈾穿甲彈！”

    這句話讓帕魯背上頓時寒意凜然，抬頭看，狼緊拉操縱桿，戰車一個急速回旋，巨大的回轉治理，幾乎將他閃倒，也就在這個時候，狼拇指按動，連續兩發炮彈射出，隨後將戰車停了下來。

    “高爆貧鈾穿甲彈？”帕魯的聲音有些顫抖，“狼，你真的使用了如此可怕的東西？”

    狼回過頭，全無表情的面具上，兩只眼楮閃動著不解︰“我的確使用了高爆貧鈾穿甲彈。借給我戰車的那個人告訴我，如果遇到極度危急的生死關頭，就使用這個東西來保命。這有什麼錯？如果不打掉敵人的戰車，那麼死亡的將是我們。”

    “如此一來我們也將成為整個亞斯歐大陸的公敵！”帕魯苦笑道，“狼，你是一個失憶的人，看來並不了解我們生存之世界的歷史。當年一場莫名其妙的核戰爭毀滅了整個世界，遺留的污染至今沒有完全肅清，所以，整個亞斯歐大陸的各城鎮勇士情報所聯合制定了嚴格的規定，只有在他們審核允許的特殊情況下才能使用貧鈾彈，以杜絕輻射源污染環境。狼，你這次犯了大忌，我都會被你所連累。”

    “我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狼掃視著雷達屏幕，皮亞杰的梟虎Ⅲ型戰車也停了下來，似乎是在听他和帕魯的對話，“所以我摒棄了電腦操作，瞄準目標之後，只是擊毀了他們的戰車，希望戰車里面的人，還能夠活著。”

    隨著籠罩上方的煙塵被曠野的大風吹散，帕魯從潛望鏡中看到，那三輛老式戰車，橫七豎八地歪倒著，而且燃起了大火。

    5

    戰車被摧毀了，駕駛員還能活著？

    帕魯揉揉眼楮，繼續觀察，然後他看到離那三輛戰車不遠處，有幾個晃動的身影，在黃色的砂石地上連滾帶爬，看衣著打扮，應當就是那三輛老式戰車的駕駛員了。帕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再仔細查看那三輛老式戰車，才發現每一輛被擊中的戰車都是車頭著火。

    離開電腦操控，改用手動操作，居然有如此強悍的準頭，他是人還是神？

    皮亞杰沉默了。

    狼也沉默了。

    打破沉默的，是來自機器的怒吼，還有人類的慘叫。

    對峙的雙方，都把目光轉向聲音的來源，于是他們的視野之中，出現了極其慘烈的一幕。

    就在那三輛被擊毀的老式戰車附近，堅硬的沙石路上，居然拱出了一只仿真度極高的巨型機器蠍子，伸出地面的鉤吻上扎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它巨大的身軀剛剛完全爬出地面。狼的手指還沒有按下發射的按鈕，機器蠍子長尾一甩，那個人便摔落在地面上，變成了一攤肉泥。

    隨著炮彈發射的尖嘯聲，一枚炮彈在機器蠍子貼近地面的頭部爆炸，掀起了巨大的煙塵柱，是皮亞杰發動了攻擊！

    “我們也上吧，”帕魯的聲音有些顫抖，“畢竟是我們摧毀了他們賴以保護的戰車，不然的話……”

    狼點點頭，駕駛戰車沖了上去，同時啟動雷達掃描系統察看這只巨型機器蠍子的弱點所在。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帕魯迅速接通與勇士情報所的網絡連接，同時把相關資料傳輸到狼面前控制面板上的熒光屏之中。資料顯示，這是波布鎮懸賞已久的一個賞金首，體長24米（含尾長），重102噸，為核戰爭之前，美利堅合眾國所制造的三台水陸兩用型戰略性防御工具，智能化電腦操作，目前電腦程序紊亂，無法溝通。六年前，這只巨型機器蠍子曾經出現在海波布鎮東側的海灘上，以內置于口中的四門重炮狂亂轟擊前來進行貿易羅格地大陸的四只遠洋商船，致使商船全毀，216人喪生。接到報警之後，波布鎮派出了全部的防御戰車，同時各地的賞金獵人也接警紛至。但是這只巨型機器蠍子在擊毀一輛、擊傷六輛戰車後潛入海底，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亞斯歐大陸勇士情報所聯盟委員會曾經懷疑這只巨型機器蠍子跟阻斷各大陸之間的神秘海盜有關，但是沒有明顯的證據。六年以來，這只巨型機器蠍子一直沒有露過面，但是通緝令也一直沒有解除，亞斯歐海洋商會將懸賞金額連年累計上升，目前已經達到了創紀錄的26萬元。

    “資料很詳細，”狼說，“可是作用不大，沒有提到機器蠍子的弱點所在。”

    “雷達掃描有什麼發現？”帕魯問道。

    “這只巨型爬蟲全身都覆蓋著厚重的鈦合金裝甲，”狼嘆息，“似乎找不到弱點所在，只有使用高爆貧鈾穿甲彈嘗試攻擊其頭部，看看有沒有作用。”

    通訊器里傳出了皮亞杰的聲音︰“你們還有幾發穿甲彈？”

    “六發，”狼反問，“你呢？”

    “兩發，”皮亞杰的聲音听起來很冷淡，“先合作吧，我們的恩怨以後再了結。”

    並不介意皮亞杰的態度，畢竟自己剛才的攻擊傷害了他的同伴，狼駕駛著戰車沖了上去。不過，狼很清楚，對于這只巨型機器械子不能靠得太近，那樣會遭受到它的直接攻擊；距離太遠的話，攻擊的作用又不大。狼判定的攻擊距離為200米左右，所以他的戰車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保持在這個距離游走。同樣，皮亞杰的戰車也不約而同地做了同樣的選擇。

    兩輛戰車圍繞著巨型機器蠍子游走攻擊，不時發炮攻擊。從潛望鏡中察看，機器巨蠍的體表除了髒兮兮的土塊便是小小的凹痕，相信那便是當年圍攻它留下的記號了。普通的炮彈落在巨蠍的表皮上似乎是沒有多大作用的，只有穿甲彈能給對它造成威脅。按照常理推斷，這機器蠍子的控制電腦應當是在它碩大的腦袋上，所以狼的三次攻擊都謹慎地瞄準了巨蠍的腦袋，一連三發高爆貧鈾穿甲彈，都是攻擊在同一個位置，在機器巨蠍的頭部左側打出了一個直徑近兩米的大洞，可是沒有用，受到攻擊的機器巨蠍反而更加狂怒，長長的尾部猛力甩擊，雖然沒有傷害到狼和皮亞杰駕駛的機動靈活的戰車，卻把那三輛燃燒起火的舊戰車完全砸成了廢鐵！

    舊戰車上的駕駛員呢？他們還活著嗎？

    面對近乎無效的攻擊，狼和皮亞杰都萌生了退縮之意。

    “狼，”皮亞杰的聲音在通訊器里听起來異常冷漠，“我已經通知了波布鎮勇士情報所，後援戰車十分鐘之後就會趕到，你的情況怎麼樣？”

    “我的戰車燃油只能夠再支撐半個小時，”狼看著指示燃油剩余量的液晶屏，“你呢？”

    “基本一樣，”皮亞杰道，“我們慢慢向波布鎮方向撤退吧，讓援軍抵擋一陣，我們迅速回城補充彈藥，特別是穿甲彈。不然的話，一旦燃油耗盡，我們只有等死的份兒。”

    狼同意了︰“就這麼辦，但是我們不能撤得太快，一旦把它引到波布鎮，那將造成更大的災難！”

    “只有這樣了，”皮亞杰道，“六年前我也曾參與過圍剿這只機器巨蠍，資料顯示，這東西是以核電池作驅動能源，如果不把它徹底擊毀，消滅它只是個夢想。”

    兩輛戰車會合了，開始向波布鎮方向退縮，機器巨蠍搖晃著長長的尾巴，巨大的機器爪支撐著身體，跟在狼和皮亞杰兩輛戰車後面死死追趕。它的速度終究是慢了一些，狼和皮亞杰兩輛戰車也相應放慢了速度，一邊撤，一邊發炮攻擊，激怒的機器巨蠍發出嗚嗚怪叫的聲音，忽然張開大嘴，路出四個黑色的巨型炮口。隨著淒厲的尖嘯，劃過天空的炮彈雨點般落在獵人們的身邊，將地面上炸出了一片大坑。猝不及防的狼駕駛著戰車，一頭栽進了一個剛剛炸開的一米多深的坑洞，皮亞杰的戰車頂部的炮塔和尾部，開始冒出了縷縷黑煙。

    “我受傷了，”皮亞杰的聲音听起來有些顫抖，“狼，你趕快走吧，不要管我。”

    迅速駕駛著戰車駛出大坑，從潛望鏡中看到，皮亞杰的戰車反而向機器巨蠍沖了過去，一邊行進，一邊用九十毫米機關炮作著完全無用的攻擊，看來他戰車的主炮已經不能使用了。

    “皮先生，”狼的心中升起了敬意，“援軍就要到了，請你保重自己，快點回來！”

    “已經晚了，”皮亞杰的聲音听起來很冷，“狼。戰車的自動滅火裝置損壞了，我支撐不了幾分鐘，我只有選擇與它同歸于盡，為自己，也為我的弟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