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律师事务所所有人都在等看一出好戏，看“所花”叶晓棠如何跟大小姐陈锦开撕。

    自陈锦来过一次事务所看到钱卫就惦记上了，立刻要求她爸——事务所的老板陈主任安排她进事务所实习，她一个学财会的大三学生，硬是跟着打经济官司的钱卫后面弄卷宗，且不说帮忙，不给添乱就不错了，钱卫只能安排她做些毫无技术含量的打杂。陈锦每日温良恭顺地鞍前马后，堂堂大小姐却是一脸旧式女人的低眉顺眼。钱卫的茶杯总是续着不疾不徐的茶，上午有点心，下午有靓汤。最难消受美人恩，钱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明明是享受的。

    陈锦对钱卫的念头，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前台美女阿林实在看不下去，一天中午喊叶晓棠出去喝咖啡，叶晓棠欣然前往。

    阿林一半八卦一半愤恨跟叶晓棠谈论此事，一脸嫌弃地说：“陈锦这些做派，啧啧啧，真是难看，晓棠你也不管管你家钱卫，你看看，他们那间办公室，第三个人进去都会尴尬！”

    叶晓棠搅着咖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又不是我老公，我有什么立场管？”

    阿林杏眼圆睁：“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么……秀恩爱？你没见陈锦朋友圈，天天发钱卫，跟发自己儿子似的，在所里的群里，也是各种显摆，她是属狗的吗？CHI裸裸的属地意识，这是向你挑衅呢！”

    叶晓棠一直看着手里的咖啡，笑容泛着苦涩，说：“他心里有我，我不必去管他；他心里没有，管又有何用？”

    阿林叹气：“晓棠，你真是个缺心眼的傻姑娘，你看看钱卫，一米八八，五官虽然有些平淡，但是有派头啊，光是站在那，就让人感到安全感，我也喜欢看他，那些什么小鲜肉，都太娘了，我可不喜欢。他刚进所里的时候，愣头愣脑，这半年下来，人也成熟多了，真是越来越有担当，接的都是大案子，是事务所的明日之星，主任很器重他，你怎么能将他拱手让人？现在剩女那么多，当然你才24，这么优秀的潜力股，你可得抓牢了！”

    “五官平淡”、“派头”、“安全感”……这些词语如今听在耳里只觉得可笑，叶晓棠当初跟他在一起，还真以为他是个稳重可靠的人。可能陈锦真是个照妖镜，照出了他人性深处的幽暗，嫌贫爱富有错吗？没有，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想到这里，叶晓棠停止了搅拌咖啡，笑得更加苦涩，说：“你也说了，主任很器重他，你觉得我有什么办法吗？钱卫他不傻，或许他以后会感谢我如今这么懂事。”

    阿林听她这么一说也算是懂了，这叶晓棠大概是知难而退，而陈锦，即便天生顺帖，怕也是受到家长默许甚至指点。阿林想想也是伤感，不知说什么，又给叶晓棠加了一块蛋糕，这个骄傲的女孩，说不清楚是聪明还是笨，也是蛮可怜的。

    叶晓棠努力笑笑，说：“我没事。”

    过了些时日，陈主任叫钱卫去陈家里“谈工作”，钱卫心里知道这是一次预热的“女婿上门”。他当然没有告诉叶晓棠，事实上，她已经很久不问他了，他也很久没去她的住处了。敲开那扇全铜大门时，陈锦笑盈盈地等着他，俯身为他拿拖鞋的时候，他看到她宽敞的领口下雪白的suxiong和深深的沟，不由喉结发紧。陈锦半蹲着为他换鞋，他的手有些哆嗦，扶起她说：“我自己来。”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的手，那样软绵细致，一股温柔直达他心底。好不容易等饭吃完，他约陈锦出来散步，出了小区他就带她去了宾馆，她是他无法抗拒的温柔乡。当他进入她的那一刻，她颤抖了一下，他心疼了，也后悔没有找个好点的房间善待她，动作轻了下来，她的娇喘又让他兴奋，他控制不住激烈起来，她在他身下抱紧了他。当他精疲力尽地躺下时，她的眼神仿佛有水，湿哒哒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甜蜜的怨恨与娇憨，当初叶晓棠没有给他这样“你的人了”的眼神，他抱着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摊牌的日子比叶晓棠预想的晚了两个月，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哦，还有1天就是情ren节，是需要了断的时候了，钱卫终于约叶晓棠出来。

    天非常地冷，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沿海就是这样，空气湿冷得让人的心滴水成冰。他约她在两人相识相爱的大学校园，叶晓棠心想：也算是有始有终吧。还是那样的湖边，满目里还没有春色，已经放了假的校园生气寥寥，一切难掩萧瑟之气。两人在湖边走着，直到钱卫转身说：“晓棠，我们分手吧！”

    当真真切切听到“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叶晓棠还是忍不住有些哆嗦，大概是太冷了，泪水也被空气冻住，她冰着一张脸沉默着。虽然早有思想准备，瞬间还是感觉五脏被掏空般虚无，腿发软，想要瘫倒下来，其实，也是想过要一辈子的。这是叶晓棠第二次感受到这样的崩溃，上次是十六年前的八岁。

    钱卫不敢看她的眼睛，说：“晓棠，我对不起你。”

    叶晓棠找到长椅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为什么你当着我的面爱别人？呵呵，她不怪他现实，只怪自己没有实力。对于他来说，陈锦当然是更好的选择。叶晓棠想说些什么，也许给些祝福会体面些，可是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出声就会哭出来，她忍住了，决定什么都不说，他既然已经有了别的选择，姿势不好看只是给自己难堪。

    钱卫似乎因为没有等到她的挽留略微有些遗憾，挣扎着说：“晓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会照顾你的。”说着来抱她的肩。

    她一把推开他，起身就走，钱卫想跟上去，却又觉得无言以对，立在原处张口结舌。

    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叶晓棠竟然真的辞职了。明治是全市，乃至全省都排得上的律师事务所。毕业时，在同学们的羡慕中，钱卫和她凭借着几乎完美的绩点进了事务所。

    陈主任安排叶晓棠专做离婚案件，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个专题。刚入职时钱卫为此还专门找过陈主任，叶晓棠更适合做经济类诉讼，且不说她学识扎实，光是她一米七二的大个头，又是一双大眼——那种睫毛并不密长的内双明亮大眼，给人的感觉大气多于柔情，加之颧骨略高，披肩大波浪长发，嘴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成熟明媚，不笑的时候又很严肃，这样的气场在法庭上很占优势的；让她去接离婚类案子，接触那些婚姻失败的怨妇，很有可能受到当事人的排斥。然而陈主任却笑了，说：“小伙子，你还不懂得看女人，叶晓棠很优秀，但是在所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弄离婚案件。”钱卫不解。陈主任说：“这姑娘心里一定有过苦，你看她眼睛向下的时候，真是有些不声不响的伤心，哎，我见尤怜啊，有种不声不响的伤心。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是她其实没什么攻击性的，虽然长得那么明艳。”钱卫觉得主任是过度解读了，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重新包装了叶晓棠，头发剪成齐耳短发，只化淡妆，穿平跟鞋，这样的形象面对离婚战争里的怨妇果然是不出错的。这半年来，她接的案子没有输过，口碑渐渐树了起来，她要是走了，对事务所，对她自己，都是损失。

    陈主任当然知道叶晓棠要走的原委，但还是作了挽留的姿态：“小叶，薪水我可以给你提高，前途要紧，你不要感情用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有天分，又勤奋，我很看好你的，何必感情用事？”

    叶晓棠努力克制自己，她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看着钱卫和陈锦出双入对，伤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一种沉重的挫败感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难道自己天生孤星？

    叶晓棠调整好情绪对陈总说：“谢谢陈主任，离婚案件我不想接了，感觉太不幸福。您可能不知道，我父母就是离婚的，我以为我想得开，其实心里还是蛮有伤痕。”

    陈主任心里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这女孩目若寒星，嘴上还是客套着说：“抱歉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如果你不想做离婚案子，我可以调你去别的部门。”

    叶晓棠笑，说：“谢谢陈主任，我真的……呆不下了。谢谢陈主任，我是真的想走。”

    陈主任看她坚决，打电话叫财务给叶晓棠多发了一年工资，一半内疚，一半慷慨，问她：“好吧，你准备去哪呢？”

    叶晓棠听着陈主任的安排，心里并没有拒绝他给的人民币，其实自己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刚烈，她只是逃避。叶晓棠沉默良久决定对陈主任说老实话：“我准备考公务员。我一直想去食安局。”

    陈主任感到非常诧异，从他这里出去的人竟然想考公务员，他感到自尊心有种微妙的刺痛，也替她可惜，说：“公务员是多么沉闷的职业，工资又低，小叶你是何苦？你也不是那种要所谓‘铁饭碗’的人啊！”

    叶晓棠低垂着眼睛，看着陈主任的办公桌说：“刚才跟您说了，我父母离婚了，我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对食品安全有心结。谢谢陈主任的关心，也祝您身体健康，也祝您女儿幸福。”

    陈主任表情讪讪的，感觉自己已经不便继续问下去，抛开女儿的事不谈，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孩，真是不可多得。他站起来身来说：“我这随时欢迎你回来。”叶晓棠客气地笑着。

    出了陈主任的办公室，叶晓棠简单收拾了自己东西，大步流星走出了事务所，果断得让人没有了八卦的欲望。

    而钱卫，根本没有出现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