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山、尋著風香遇見你
作者︰陳琢瑾      更新︰2016-10-13 09:59      字數︰2285
    夜深的時候,火車在一個小鎮停下來,我側臉望出去,看見夜幕的車窗上與我四目相對的那個人,和我一樣的模樣。也許、這就是寂寞的旅行。

    我第一次在旅途中放棄了最初的目的地,中途在這個沒有燈光的小站下了車。

    這是個美麗的小鎮,美麗得你看不清它的輪廓,只看見它的天空一片繁密的星光。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星星,美得讓陶醉的心無處去存放對陌生和黑暗的恐懼。

    我在鎮上的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天亮的時候,我爬上旅館的屋頂,看清這小鎮的全貌。碧綠的半山坡上,一座座別致的房子仿佛零亂的建在小松木和矮灌木之間,沿著山坡自下而上的交錯著,讓我想起年幼時在書桌上用玩具模型擺弄出來的夢想。

    有時候,我一分神,那些想法就會一環扣一環的延伸,像從海里吊起的帶魚,想起了這個也便連貫著想起了另一個,然後一個又一個,仿佛再也停不下來。我不知道這是因為我的夢太多,還是沒有實現的夢太多,我已經分不清了。我只是又想到了我的旅行,旅行已然成了我的病,而病源是在我心里每個清晨都會听見的那個聲音,她告訴我,這世上有一個人在等我,如我這般期待的等我。

    我依然記得第一次听見那個聲音,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天早晨,那天醒來我發現自己左側的胸腔里丟失了一根肋骨,沒有鮮血、沒有痕跡,就那樣丟失了。後來我在每一個可以記下日期的地方都記下了那一天,我倒數著,數著一個人從降生到可以戀愛的年紀需要走過的歲月。再後來,我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一次又一次的期待遇見那個等我的人,但愛情卻總是來了又去。我一次次的告訴自己,一切都只是因為我還沒有遇見那個等我的人。但心里偶爾卻又清楚的了解,只是失去無法承受,所以才需要編造理由。

    早餐的時候,住在旅店的另一個女孩和我擠在一張桌上,她總是抬起頭來看著我莫名的一笑,接著又垂下臉去悶笑,一次又一次,像惡作劇,也或者那是她和陌生人打招呼的習慣。就像小時候,總有一個女孩會在每天課間操時,從樓上拿吃剩一半的面包扔我,那時、我的頭發總是散發著豆沙的味道,為此我不知祈禱過多少次她早餐的面包會變成實心的。許多年後,我們又遇上,她告訴我,她那時很喜歡我,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但那時我就像討厭豆沙一樣討厭她。而許多年後,那種討厭在回憶中變成了喜歡,她卻已然走進了另一個人的世界。

    我看著面前的女孩,猜測著她的年齡,我又算起從我失去肋骨的那個早晨倒數至今的年月,我在想,她會否就是那個等我的人。也許我這樣急著遇見,只是我不想再等,也或許,我只是不想再孤獨下去。落寞、已然讓自欺成了思維的習慣,成了心底最後一絲不能再割舍的甜蜜,盡管我從來都知道那甜的不是糖,那只是安賽密。

    早餐後,我想出去走走,就沿著那條我乘火車來的鐵路,它從這小鎮的邊緣和山坡下的一片紅松林之間穿過,在這片青山綠水之間分外的顯眼。

    我在鐵路的旁邊並行的走著,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曾幾何時,在郊外的黃昏,春游歸來的我,也是會和小伙伴們快樂的奔跑在鐵軌上的。但不知什麼時候,走在鐵軌上就會變得緊張,仿佛隨時都會有火車從我的身上疾馳而過。也許是顧慮變得越來越多,慢慢的就成了習慣,而這習慣又令**和恐懼成了本能。

    “喂,去哪兒。”我听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我轉過身去,是那個早餐時坐在餐桌對面的女孩。“這里離最近的城鎮有七十多公里呢。”她撐開雙手,兩只腳在單軌上飛快的交叉著一路跳躍過來。

    “我只是在這里隨便走走。”

    “我也是,一起吧。”她伸過一只手來,拉著我走去另一條鐵軌上。我以為我會緊張,但我卻忽然忘了所有**和恐懼的本能,也許是因為又有人陪我走在這鐵軌上。

    她閉著眼楮,深深地呼吸,“你聞到了嗎?”她仰起頭,陶醉的表情,“風的味道。”

    我不知道風原來也是有味道的,也許我曾經知道,甚至也曾敏感于那風里的味道,只是後來有了越來越多的執著,于是我便忘了。我看著因那風里的味道微笑的她,是不是我也忘了快樂的本能呢。

    湖面升起的霧靄已然漫過了紅松林。我們走進不遠處的小酒館坐下來,隔著方格木窗,可以看見那片白色的霧正漫過小鎮,又升上山頂,在那里化作天空的雲飄向遠方。

    小酒館里的人說,那霧是精靈的歌聲,她心愛的人迷路在了一片遙遠的山谷,她用她的歌聲化霧成雲為他指引回家的方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對面的她忽然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仔細地想著,我曾為自己取下許多的名字,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挽留著我就要失去的快樂,仿佛每一個名字都是生命的又一次開始,可以讓我從那些名字去幻想一些不存在的人生。最後我選了燼楠,不是為了湮滅過去,只是為了讓別人看不見的過去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一點幻想的余地。

    “我叫白菜。”她大笑著說,“又白又菜。”

    我滿口的啤酒噴得滿桌都是。

    “我的名字不錯吧。”她一臉惡作劇的笑。那笑臉讓我想起一個人,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女孩對我說,將來長大了她要為我生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的叫陳大力,女的叫陳花花,那時、她的臉上也是這樣惡作劇的笑,無可比擬的純真的笑。但許多年後,我甚至已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天晚上,她離開了小鎮,沒有和我道別,也沒有留言,留下的只是我始終記得的那句“白菜”、“又白又菜”。

    第二天的晨曦,太陽還未出現在地平線上的時候,我離開小鎮,走進那片紅松林。我想在離開前去看一眼那湖。

    穿過幽暗的紅松林走出去的時候,地平線上已然泛起紅色的光暈,白色的霧靄也已從湖上升起。

    我迎著那吹來的風閉上了眼楮,細細的霧從耳邊飄過,我听見了,听見了那聲音,細細的吟唱著,仿佛在喚我的名。

    我睜開眼楮,太陽已從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隔著火車的車窗,白色的霧陣陣的飄過,在玻璃上凝成晶瑩的水滴。

    我好奇的想,是我走進了誰的夢里,還是誰走進了我的夢里。

    我遇見的,是你,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