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想 入非非
作者︰      更新︰2015-12-03 17:20      字數︰2999
    18、想入非非

    無論少男還是少女,除非是自己志高氣傲目空一切,或者心存大志立下山誓海盟不干一番宏圖大業誓不嫁人或是誓不娶人的之外,就一定是不甘願在找對象方面落在他人的後面。他或是她當然知道落在他人後面是意味著什麼,要麼是意味自己家庭出現了問題,要麼是意味自己長相有了缺陷,要麼就是意味自己的人緣不好,要麼就是……“人家都找 ,你怎麼還不找啊?”當有人問到她或者是他的時候,面子薄的,當听到這話的時候,臉就頓時刷地一下紅到了脖頸底下而感到極其自卑甚至從此在他人面前就抬不起頭,就覺得自己始終比那些找了對象的少男少女矮了半截。要面子的人卻不同,听了這話,盡管內心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但表面上還是“鴨子死了就剩一張硬嘴殼子”,就把頭擺動得高高昂起,做出一幅充滿無限豪氣的樣子說找對象是累贅,自己要是想找的話,不說一個,就連十個八個怕都早就找到手了;其實她或者他的心里比誰都更著急。

    黃玲香就屬于這後一種人。

    如果僅僅是傳言,說何敬民住在沈家,沈幽蘭與姓何的起初見面是如何如何的尷尬,後來因為沒有把于福打成“反革命”而只是定了個“走白專道路” 又使二人重歸于好,再後來是如何如何親密……因為那都不是親眼所見,她都可以把那一切當作耳邊風,听了就當沒听見一樣;但自從挑水庫的那些日子,她親眼見到沈幽蘭同何敬民無論是滿著擔子還是空著夾籃“嘎嘎嘎”地如蛺蝶樣在挑土的人群中飛來飛往,她那時心里雖然有些焦躁和嫉妒,但還遠遠沒有達到現在這種程度。尤其是何敬民離開孤坑隊的那天,她同樣是和幽蘭一道去送行,但何敬民對她和她的態度竟迥然兩樣,他甚至還能狠心地拋下她而單獨同她怡然自得說說笑笑攀登著那既高又陡的孤峰嶺!

    “你倆真的談了?”幾個月後,當何敬民以公社教育小組身份來檢查小學工作而順便給沈幽蘭送書時,黃玲香竟毫無顧忌地在半路上攔住了他而直截了當地這樣問。如果何敬民當時就干脆承認了,也借便說幾句寬慰的話,即使黃玲香再嫉妒再焦躁,或許也會死了心而變得漸漸冷靜下來,但那天何敬民偏偏只是微笑著含糊其詞地回了句留著無限想象空間的話︰“哪有的事啊。我是送書給她,你要是愛看的話,我下次也可以送書給你嘛!” 所有少女對情感方面的事沒有一個不是極其敏感的。黃玲香看上去雖然有些笨拙,但對于這樣一位正處于情感臊動不安時刻的她來說,那是絕對會立即對何敬民那句話中的意思作出多種詮釋的!盡管她當時沒有再問下去,但在後來的日子里,她都是整天沉湎于一種美妙而幸福的奇思妙想中。

    伏天到了,隊里開始 “歇伏”了。這天中午,黃玲香沒有休息,她顧不了烈日的燎烤,如神助般顛著滿身的贅肉   向孤峰嶺頭攀去。盡管全身所有溝壑之處都被汗津津的滋味折騰得很難受,她卻顧及不得,至多是在最難以忍受的時刻下意識地一邊用手或者用兩個胳膊的上端在那些難受之處撓撓或是相互摩擦一下,接著就是繼續攀登。嶺頭那棵老椏楓的樹葉兒撲簌簌悠悠旋轉,帶出的風十分涼爽,但黃玲香卻無心享受。

    “怎麼還沒來呢?”她向孤峰鋪那頭的路上看了看,沒見著想見到的人,就又用手將緊貼胸前溝壑處的單褂往起拎了拎,立刻就感受到那股乘虛而入的涼風的涼爽。“他是說好今天送書給她的,”她繼續用手牽著那單褂不停地煽動,“怎麼還不來呢?這時間我是絕對沒有記錯,他說趁這個星期天中午歇伏時間來!”她知道,只有中午歇伏的時間,他來了沈幽蘭才有時間陪他。“怎麼還不來呢?”說著,黃玲香又焦急地看了看通往孤峰鋪的那條山道。這是大山的過錯,它沒肯將那山道筆直地袒露在面前讓她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地從山道的這頭一直看到十五里外的孤峰鋪那頭,而是極不懷好意地用“S”形的山裙將山道弄得遮遮掩掩讓她看得眼花繚亂心煩意亂,而越看越是焦躁,甚至焦躁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為了能看到山道的更遠處,黃玲香想到了一個地方。

    “那地方好,居高臨下,不僅能看到孤峰那邊,還能不被外人看見。”她想著,就彎起肥胖的身子,鑽進了通往石椅岩的苦竹林。

    “玲香姐來了!”

    “玲香姐,你吃桃子。好甜哦!”

    當黃玲香剛剛從苦竹林中那條小徑露出個頭,正在石椅岩上摘桃子的一群孩子叫著嚷著圍攏過來。

    那個叫劉樟樹的孩子從樹上跳下來,將幾個熟得裂開嘴的山桃送給黃玲香,說︰“玲香姐,這幾個熟得最好,你吃!”

    黃玲香看著那毛絨絨的山桃,煩躁得連連揮手驅趕著︰“去去去!要吃你們到別的地方去吃,我在這里有事。快走,快走!”

    于小翠幾個孩子退去了。劉樟樹不退,用一雙不解的眼神看著悶坐在石椅岩上的黃玲香。

    “還不走?”黃玲香又吼叫了一聲。

    劉樟樹伸了伸舌頭,裝出一幅調皮的樣子,再次伸出手中山桃,說︰“給你吃呀!”

    于小翠幾個孩子又圍攏上來,也一個個伸出手中毛桃,說︰“玲香姐,真好吃啊。不信你就嘗一個!”

    黃玲香把孩子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將伸過來的山桃一一打落到地,一邊吼著︰“滾開,滾開,再不滾,就要打人了!”說著,已揚起了右手那只巴掌。

    孩子們氣極了,一個個將地下的山桃揀起,重重地砸向石椅岩,嘴中叫著罵著︰“哼!給你吃你不吃,等好桃子叫人吃完了,你想吃也吃不到嘍!”

    孩子們走了,黃玲香看了看通往孤峰鋪的那條時斷時續的山道,山道上除了燃燒的熱浪,還是不見人的蹤影。她微微唉嘆了聲,就看見了石椅岩後的桃樹。桃樹的已少了往日的綠色,開始變黃變紅,變得黃中帶紅一片蒼老;樹上的山桃也所剩無幾,而且那幾個山桃不是已經萎縮,就是被桃油緊緊的粘住,變得既干癟又丑陋。偶有一片桃葉凋落下來,就落在石椅岩上,落在黃玲香的面前,她無力地看了它們一眼,煩躁的心情又陡添幾分憂傷。

    “是的,好桃子都叫人吃完了,我還能吃什麼呢?”孩子們的話深深地刺痛了著她的心!

    盡管那些該死的山巒遮去了她的視線,使她不能看到山道的很遠處,更不能看到她心馳神往的孤峰鋪,但她能夠想象。“這個婊子,”她又想到了沈幽蘭,就自言自語地罵著,“就是因為他住在她家,就和他好上了?” 那時姑娘戀愛所奢望的有四種人,叫“姑娘要求並不高,四個輪子一把刀,鐵飯碗拎皮包,革命紅旗兩面飄。”四個輪子是開車的,開車好,開車出門不要走路;一把刀是指殺豬,跟了殺豬人有肉吃;鐵飯碗拎皮包當然指的是當干部嘍——跟了個“鐵飯碗”的干部多好啊,錢是國家發的,糧是國家配的,每天不用愁能掙多少工分,年底也不用愁一個工分能分多少斤糧食,更不用愁大年三十是否還有年飯米!更有幸運的,說不定還能跟上個有樓房的干部——住樓房只有解放前大地主家才有的事呀,要是現在鄉下姑娘也能住上,那意味著什麼?不就是意味著她們早已向往的那種“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共產主義好日子嗎?“這婊子,”想到這,她又罵了一句,“要是她真的跟了姓何的,不就是要住到孤峰鋪上去了?不就是要成為站街頭的人了?說不定姓何的還真地把她的樓房都準備好了,就要真正過上……”甚至她還由此產生一聯串帶著夸張的想象,她想著傍晚,住在街上的沈幽蘭與下班回來何敬民在房間里摟抱著卿卿我我;她想著清晨,沈幽蘭懶慵慵地起床,何敬民恭而敬之地為幽蘭送來早點;她還想到早飯後,沈幽蘭打扮入時,扭著腰肢逛在孤峰街上……

    可想而知,黃玲香既然能想這麼多,她那顆自小就爭強好勝的心靈當時該是何等的羨慕、嫉妒和憤慨!

    “姓何的,你在騙人?”

    黃玲香越想越生氣,于是就隨手折斷身邊一根苦竹絲,猛力抽打著石椅岩,抽打著石椅岩旁那棵野桃樹……胳膊終于抽累了,有些酸痛,正想休息,就在這時,她眼前一亮,何敬民真真切切出現在竹林那邊的山道上!

    (下一章︰婚姻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