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谁来接相位
作者:彊疆      更新:2024-05-27 08:16      字数:3248
    第152章  谁来接相位

    神宗回到文德殿,已无法静下心来,只得焦躁地来回徘徊。

    这时,中使来报,说开封府尹求见。

    神宗以为开封府已究察出谣言出处,急忙说道:“宣。”说罢,回到御案前坐定。

    开封府尹孙永进见施礼后,奏道:“陛下,臣近日收到两封词状,一封是告都市易司提举吕嘉问利用职权之便,将司里采办的昂贵的宝货吞为己有;二是状告三司使薛向借钱币走向海外之机,里通外国,勾引蕃商,抢占我朝市场,挤压本朝商家,已造成民怨沸腾。望陛下圣裁。”说过,呈上词状。

    提举吕嘉问趁都市易司在外组织货源,从中捞取好处,神宗帝已有所耳闻,但三司使薛向利用钱币走向海外而与蕃人干起里通外国之勾当,倒是首次听说。于是问道:“既有奏狱,开封府自当鞫审,为何呈送朕处?”

    孙永道:“三司与都市易司均为京官,开府封何敢轻易鞫审?”

    神宗又问:“既是京官,奏狱为何不呈大理寺,而送到开封府?”

    孙永道:“两封词状是京城行会所写,他们可能为了方便,这才送到开封府。”

    神宗觉得也有可能,于是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朕来过问便是。”

    开封府尹走后,神宗帝想找个贴心之臣商量一番,见丞相外出未归,遂将中书主事的参知政事冯京召来,递过词状,问道:“此二事,冯卿听说否?”

    冯京看罢词状,揣摸一番圣上意思,禀道:“回陛下,薛大人里通外国,臣倒不曾听说;不过吕嘉问将外地进来的宝货私拿回家,外面议论倒是不少。”

    神宗问道:“既有议论,现又有奏狱,如何尽快查清?”

    冯京回道:“此事不难,陛下只须遣人到吕府去仔细搜查,一切皆会清楚明白。”

    神宗想,丞相自从任用吕嘉问来推行市易法,取得的成果是人所共知;但人心难测,看似公允善于办事的官员,说不准也有见钱眼开作着目无王法之事。好吧,既然有了奏狱,那就遣人彻底鞫治,如无脏物,千好万好,若果有此事,那就怪不得朕不看在丞相的面上而毫不留情地将二人拿下!

    神宗想妥,当天写了手札,让大理寺彻查吕嘉问贪默宝物与薛向里通外国两桩大案。

    大理寺接到圣上手札,自不敢怠慢,先约谈三司使薛向。薛向只承认为让钱币走出国门,促进海内外商贸交流,确实竭力鼓动纲首江饶、承信郎费萨尔去海外大肆勾招蕃商来宋地经营,但决无挤压国内商家之意,更无里通外国之实。大理寺再进吕府搜查,此一搜查,顿令人吃惊:竟然搜出价值数十万缗的珠宝香药犀角等大批宝货!

    神宗震怒了,再次将参知政事冯京召来,问道:“冯卿说说,这推行市易法、让大宋钱币走向海外,本是为加强海内外商品交流,更好地繁荣发展我朝的财赋,为何竟成了官员贪默、与外商勾结的渠道?”

    有备而来的冯京奏道:“陛下,容臣斗胆直言,岂止是市易法、让钱币走向海外而造成官员贪默、与外商勾结?那天太后在殿上说的极是,自变法以来,朝廷就没有过一天的安宁日子,不是造成内讧,就是引起外邦的指责。这些原因何在?罪魁祸首是谁?陛下,您心中应该是明镜般透亮啊!”

    听了冯京的话,神宗帝半天无语,再次想到 “二后”的哭诉,老臣们的奏请,《流民图》中的苦难,至今仍未结束的罢市,以及这次的贪默、里通外国案……

    “难道这些弊政、灾难果真是安石的变法所致?不对呀,那些变法绝大部分都是朕的主张,即使不是朕的主张,但至少也是得到朕的准允呀?……不过,对吕嘉问与薛师正的重用,确实是安石一人所为——不,还有……”他又想到那个率领重甲骑兵刚上战场即溃不成军的主将周庄……

    顺境思长,逆境恨短。在如此众多解不开的困局中,神宗帝不得不对与他朝夕相处亦臣亦师的丞相、变法的得力股肱荆公安石产生了怀疑,而后又整整想了一天一夜,最后牙关一咬,携带向后去了庆寿宫。

    经过那日在朝堂的折腾,曹太后病倒了,这天正躺在凤床上。

    神宗与向后进来,请安后,双双跪在榻前。

    神宗帝以头叩地禀道:“大娘娘,顼儿已决定了。”

    太皇太后微微睁开双眼,任那昏浊的老泪如两条蚯蚓般顺着眼睑、鼻翼往下流淌……

    坐在太皇太后床头的高太后,一边探着身体以帕巾沾拭着太皇太后眼睑与鼻翼处的泪水,一边冷冷地问道:“官家真的决定将安石的宰相免了?”

    神宗微微点头,接着犹豫道:“娘娘,顼儿只是担心免了安石的宰相,一时难以找到丞相的人选,而臣又德薄能浅,我这大宋江山往后靠何人辅佐、何人襄助啊?”

    高太后不再帮老祖宗拭泪,身体一扭,在床沿上坐正身体,问道:“顼儿,你一个皇帝都做得,怎么竟愁找不到一位做宰相的呢?”

    神宗帝回道:“顼儿早就说过,遍观群臣中,能横身为国家担事者,唯有安石呀。”

    “顼儿,真是找不到宰相吗?”躺在床上的老祖宗终于开了金口。当她睁开双眼,发现孙儿及向后还跪在榻前,连忙用那无力的手缓缓向上托动一下,说道:“起来吧。有难处,大家伙儿帮你出出主意便是了。”

    神宗帝与皇后谢恩,站起。

    太皇太后要坐起。

    神宗帝急忙将手伸到太皇太后背后,慢慢扶着坐起坐稳。向后早已拿过织锦丝枕支垫到太皇太后的腰部,让她靠得舒服。

    “顼儿——”

    “臣在。”

    “嘉佑六年,仁宗帝不是说过,‘朕为子孙觅得两位清平宰相’吗?听说那两位目下正是年富力强,若安石走了,何不将那其中一位擢到宰相位上?”

    高太后顿时不悦,一面将帕巾收入袖中,一面说道:“娘娘,苏家两兄弟何能做得宰相?那苏辙胆小怕事;老大苏轼虽是敢于担当,但他狂傲不羁,一旦做了宰相,还会把官家放在眼里吗?那不比安石做宰相更为危险?”

    “那你觉得有谁适合做宰相呢?”太皇太后两眼浑浊地看着坐在床沿的姨侄女。

    “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也没想好。”高太后嘴上虽是这么说,其实心底早就想让她的兄长、曾经的枢密副使、现今的殿前司使高登谷来担任,只是此时尚不是说出口的时候。

    曹太后见姨侄女说不出人选,仍坚持道:“顼儿,既是物色不到更好的宰相,以老身之见,就用苏家老大子瞻来做这位宰相吧。”

    神宗内心“咯噔”一下,见向后也看着自己,心想:这苏子瞻要是能用,朕不早就用了,哪会将他放去外地任官?于是俯首对曹太后说道:“大娘娘,顼儿德薄才疏,如让苏家兄弟出来辅政,只怕一时难以驾驭,不能驾驭,就不能君臣一心,不能君臣一心,如何能治理好我大宋啊。”

    曹太后略一沉思,又道:“老身还有一个人选,不知顼儿可能看中?”

    神宗帝急切切问道:“大娘娘快快请讲。”

    “就是那个人人都知道的‘三魁天下元’的冯京冯当世。”

    “这个……”

    “当世可是老臣彦国的乘龙快婿呀。他也不能胜任吗?”

    神宗帝摇了摇头。

    “那顼儿平日就从未想过宰相的人选吗?”

    此一问,顿如醍醐灌顶,神宗想起一人。“是呀,朕不是常常念及此人应为我大宋所重用吗?在此关键时刻,如何竟将他给忘了呢?”想到此,神宗帝立马精神大振,连连以手拍着曹太后膝上的织锦丝被,说道:“我的好大娘娘,你老一句话,真的让臣想起一人,臣早就有心让他为我大宋朝廷出力,只是他一直坚持要办书院,为我大宋培养更多的优秀人才,而迟迟不肯来朝中视事。此次若是安石离去,我立马将他敕擢为宰相。他若再不同意,我绑也得将他绑来中书!”

    “三后”已听明白,一个个睁大双眼问道:“官家是说那个‘奇才’石越?”

    “正是。”

    曹太后更是激动,立马掀去膝上被褥,两腿往床沿一挪,侍女早为她穿好鞋袜,说道:“顼儿既然心中早已物色好了人选,何不快快下诏,将他调到中书,让那安石早早外任呢?”

    神宗皱眉思忖片刻,回道:“大娘娘,此事还急不得……”

    高太后一听急了,问:“好不容易把人选想好,如何又急不得了?”

    神宗道:“撤换一位宰相,这是牵涉到朝纲稳定的大事。臣只有将安石外放之后,方可宣布新任宰相,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即使有大臣反对,也于事无损了。”

    太皇太后觉得这样也算稳妥,微微颔首道:“这样老身就放心了。”

    此时高太后猛拉一下神宗的袍袖,问道:“还有那些害民的新法呢?”

    神宗逐一看过两位太后,踌躇良久,毅然回道:“回大娘娘、娘娘,既然老臣都反对新法,臣也只得痛下决心,将那些新法免去,统统免去!”

    高太后一听,,连连击掌,说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熙宁七年三月,神宗帝趁丞相在外巡察未归之际,避开中书,直接由翰林院知制诰拟诏,将正在实施的青苗、市易、免役、方田均税、保甲等法一律暂停,并敦促大理寺速将吕嘉问、薛向两宗大案鞫查清楚,详具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