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亲家公气跑了
作者:彊疆      更新:2024-05-05 09:25      字数:3723
    第88章  亲家公气跑了

    曾布回道:“我们上门登记财产,有人被打伤了!”

    荆公一震,知道这次推行《免役法》,政府事前派人逐户上门登记财产,重新划分等级,合理交纳役钱,以供政府出钱募人应役。听说此事刚开头就有人被打,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具体说事。”

    随来的那位年长者说道:“在下是西厢事公所的所由金尚。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城西厢逐户登记家产,今日刚登记到判尚书省户部事曹旦府上,原曹府的二管家突然赶来,举报曹府隐瞒土地一事。曹府见状,当即派人将那二管家打晕过去,现在生死未知;还有那曹旦更是将我们的登记薄册撕得粉碎。”说着,将已成碎片的薄册递到荆公面前。

    曹旦家在西厢明德坊,属开封府西厢事公所管辖。这天,西厢事公所所由金尚带着坊正、书手、录事进了曹府,曹家开始也算支持,当即让账房搬出账册,交书手一一登录。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闯了进来,说曹家的资产远不止账册上登记的那些,还有大批土地不在账册上。

    这男子是曹府早年的二管家,专门负责曹家土地征买、收租等事务。此二管家早年住在御道东常乐坊,此地段紧临潘楼街,是个极其繁华的地段,一日被曹旦看中,强行要买,二管家父亲开始不愿,曹旦骗他用郊外五百亩农田将这地皮换下。二管家的父亲只得答应。可不上两年,曹家又将那五百亩土地要回,并打死了二管家的父亲,并赶出了二管家。被赶出曹家的二管家一直怀恨在心,侍机报仇。这天听说朝廷来曹府登记田产,二管家就将京郊那片没上曹家账册的事说了。

    曹旦本就是个泼皮混混,现在不仅是朝廷正五品判尚书省户部事,更有伯父济阳郡王曹佾和姑母太皇太后为靠山,如此有权有势的人物,见被赶出的管家来揭露他府上的隐私,何能容忍?于是一个暗示,手下就以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为由,将原管家打得奄奄一息。

    听了经过,荆公更是吃惊,想到那天皇上特意在早朝上再三强调支持这次家产登记的事,没想到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竟发生在济阳郡王曹佾的侄子身上。

    荆公知道此事棘手,眉头皱了皱,想起开封府尹是自己的好友韩维,便问所由:“没去开封府报案?”

    所由回道:“开封府说此事应交大理寺。”

    荆公问:“事情发生在开封府境内,为何要推到大理寺?”

    所由道:“开封府说此事牵涉到济阳郡王的侄子,开封府无权过问。”

    荆公眉头拧紧,问道:“大理寺接收了?”

    曾布道:“大理寺说他们是负责各州县的案件,开封府地界发生的案件,他们一概不管。所由无奈,只得将文状送到中书五房来了。”

    荆公想了一下,对曾布说道:“你去中书找陈丞相,就说此事关系到免役法能否顺利实施的大事,请陈丞相出面叫开封府先接下此案。”

    曾布道:“不行,我们已同陈丞相说过,他说,推行新法的事由王大人你主管,所以叫我们来找你。”

    荆公见开封府与大理寺,还有升之丞相如此推来推去,口中长长“咝”了一声,又想到韩维是自己的老友,想了想,只得对曾布几人说道:“好,我这就去找韩大人。”

    听说荆公要去开封府,二弟安国一把拉住,说道:“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元泽新婚大喜的日子耶。亲朋好友马上都要到了,客人来了,家主不在,客人不说我们对人家不尊重?”

    荆公觉得二弟说的在理,又把三弟安礼和女婿安持、蔡卞召到面前,说了事情的紧急,自己必须去开封府一趟。

    安礼知道大哥的性格,答应道:“大哥你去,家里的喜事由我们安排好了。”

    荆公还是不放心,又叮嘱安礼,“庞公今日是贵客,到了府上,三弟你要派专人好生服侍,万不可有丝毫怠慢。”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今天是月老司马大人陪庞公一道前来,司马大人与庞公有师生之情,千万告诉司马大人,就说是我拜托他好好陪同庞公,万不可出偏差。”

    一切交待清楚,荆公这才跟着曾布一行匆匆去了开封府。

    大婚这天,男方派出花轿,月老司马公领着骑着枣红马胸挂大红绫花的新郎官王雱,一路挑红担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去庞府迎亲。

    庞府见新姑爷王雱这天穿得鲜亮,气质非凡,自是欢喜,将月老司马光与姑爷接到上厅坐了,庞公自始至终陪着,见果鲜喜蛋上来,一会儿让新姑爷吃糖果,一会儿让侍女添茶,直吃得喝得王雱肚皮撑得如小鼓一般。一番热闹之后,鼓乐队奏乐催妆,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登上了门前的花轿,庞公庞母随后出来,上了特意准备的豪华绒车,一路陪送心爱的女儿前去王府。

    到了王府,新娘庞荻由新郎抱下花轿,再由两位伴娘搀扶,移动柳步,一步步上到府门台阶最高处,跨过门槛前事先准备好的草坪、秤杆,仍由两位伴娘搀扶,过前堂,出天井,向右进了新房,坐进娘家人亲手为她与新郎铺设的 “富贵帐”。

    月老司马光自受荆公委托,丝毫不敢怠慢,将庞藉一家引进王府后,王府上下一起过来见礼,再由司仪安礼领着庞公夫妇及月老司马光到后堂坐了,安礼、安国自始至终陪着吃茶聊天。

    庞藉吃喝了一段时间,迟迟不见荆公出来,先是以为亲家忙着儿子婚礼大事,一时无暇顾及,倒也忍了;过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见出来,心中微微有些不乐,随口问道:“这大喜的日子,如何不见亲家公?”

    安礼连忙赔礼道:“庞公,朝廷出了点小事,大哥去去就回。”

    庞藉已不甚高兴,说道:“再大的事,还能比儿子娶亲的事大?他那请柬上不是明明写着‘恭候光临’吗?这哪里能见到他‘恭候’的影子?怎么?莫不是嫌老夫这个已致仕的宰相配不上他了?”

    庞夫人知道老爷脾气,见他话中带着火气,自是劝道:“老爷,这是大喜的日子,如何说这话呢?三哥不是说了,亲家公有点急事,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就不能忍着点?”

    月老司马光更是特别殷勤,将庞公面前茶盏捧起,双手递过,说道:“恩公,你先喝茶,介甫一会儿就会回来。”

    庞藉火气更大,推开茶盏道:“小女出嫁,老夫本说不过来,偏那王倔驴非得再三再四要老夫全家过来。你们看,你们看,这来了,他又不出面,这不是明显怠慢我庞府人,不把我庞府人放在眼里吗?”说着,拉起夫人,大声说道,“走,我们回去,我们回去,把荻儿丢给他王家就是了!”

    王家和月老竭力相劝,终也无用。

    独坐新房的庞荻听说父母气跑了,顿时哭着要去追赶父母。

    王雱、伴娘哪能容得,一个个上前拉住,劝道:“这是大喜的日子,哪能刚进了王府的门,就往外跑呢?”

    善良的庞姑娘只得坐回床上,啼哭不止……

    司马光见恩师一家气走,想着老友对他的嘱托,只得对安国说道:“快去把你大哥找回来,快去把你大哥找回来。”

    安国道:“叫他别去,他非要去,我不管!”说着,转身离开。

    司马光又找到安礼:“和甫,快去把你大哥找回,不然要出大事的。”

    安礼见满屋进进出出的客人,想到大哥临走时的叮嘱,为难地说道:“这么多客人,我如何能离得开呀?”

    还是蔡卞机警,过来说道:“我知道爹爹去哪里了,我去叫爹爹回来。”

    司马光立即推搡蔡卞,催促道:“快去!快去!”

    蔡卞匆匆来到院中,从马厩中拉出那匹枣红马,飞身跃上,打马去了开封府。

    荆公进了开封府,找了自己的好友开封府尹韩维,强调曹旦打人这事必须由开封府接手处理。

    韩维见荆公满脸焦急,想着自己与荆公的关系,也不着急,边让坐,边解释道:“介甫啊,这事虽是发生在开封府的地皮上,但肇事人却是济阳郡王的亲侄子,济阳郡王是朝廷的王爷,我一个小小的开封府怎能处治王爷府上的人呀?所以才把此案交到大理寺那边去了。”

    荆公道:“大理寺那边说的也有道理,自大宋立朝以来,不论大事小事,也不管王爷还是侯爷,只要是发生在开封府地界的事,都得由开封府管。持国何时也学会遇事推诿了?”

    韩维笑道:“介甫此话差矣。这叫分工明确,职责分明,如何有推诿一说?”见荆公不悦,又劝道,“介甫啊,持国已听说了,这几日你正在府上忙着为儿子操办大事,既已告假,何必介入此事呢?”

    荆公道:“丞相已将此事点名要介甫来处理,我何能推脱?”

    韩维更是劝道:“介甫啊,不是持国说你,天下事可为可不为。你现在只是位参政,还未走到宰相的位上,凡事都得有个进退。‘宰相肚内能撑船’,这话可是你说出来的。此事本不是你该管的,你就装着睁只眼,闭只眼,何必要介入呢?此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吗?”

    一语激怒了荆公,他愤然驳道:“持国,面对沉疴在身的大宋,你身为朝廷重臣,何能在朝堂上高喊鞠躬尽瘁,朝堂下竟遇难而退呢?此案你是接还是不接?”

    一言说得韩维羞愧难当,只好说道:“好好好,这事本官接下,本官接下。”

    这时,蔡卞找来,说了家中情况,荆公一惊,见这边安排妥当,急与毛脚小婿蔡卞匆匆赶回。

    荆公回到王府,远远就听到一阵隐隐的哭泣声,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叫石子牵过马,骑上去了庞府。

    到了庞府,庞藉已奄奄一息,荆公更是有愧,坐在床沿,拉着庞公双手,说道:“这都是介甫的不是,庞公千万原谅。”

    庞夫人抹着泪水说道:“老爷最不放心的还是我那荻儿。”

    荆公站起,洒泪向庞夫人深深施过一礼,说道:“嫂夫人放心,荻儿既到了王家,就是介甫的亲生女儿,今后不论如何,介甫都不会让荻儿受到任何委屈!”

    人将死,其言也善。庞藉见荆公说出此话,已是老泪纵横,有气无力地说道:“介甫啊,老夫虽是恨你不该搞什么变法,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老夫唯一相托之事,就是我那荻儿。荻儿自小心地善良,老夫走后,你一定要将我的荻儿看成是你的亲生儿女一样,万不可亏待于她。”

    荆公紧紧攥住亲家公那双冰凉的双手,说道:“ 庞公放心,介甫说到做的,一定要让我的荻儿在王家得到幸福。”

    “有介甫这、这、这话,老夫就、就、就……”说着说着,七十五岁的庞公溘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