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進軍一各離婚(三)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8-14 08:43      字數︰2351
    在老家的地盤上,她活出了真我。她第二年嫁了一個在同一條街道上做生意的同行,比她少三歲。她實實在在地做起了一個凡夫俗子男人的老婆,不要考慮丈夫的臉色,不要顧忌他人的眼光,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罵就罵,想玩就玩,想鬧就鬧,想懶就懶,想賴就賴,總之一句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隨心所欲地過日子就是了。

    他們夫妻倆起早貪黑,苦心經營,小日子過得還算火紅,以後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招娣也就慢慢淡化了對江州的思念,淡化了對廖仁、廖荷的思念。

    後來進軍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務均由延生處理,特別是在使用住家保姆方面,延生更是說一不二。延生堅決不讓進軍重蹈覆轍。當然,關鍵的是延生和進軍已經懂得珍惜失而復得的二人世界,“指腹為婚”的戲言,在天上飄飄忽忽六十年,終于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葛延生,脫離了十多年的婚姻牢籠的羈絆,像一只剛剛飛出籠子的小鳥,說不盡的自由和快樂,那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灑脫和自在,她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和贊美。

    她每天都要和進軍見面,見了面,自有說不盡的纏綿,道不完的繾綣。好像要把失去的愛,給補起來——包括她應該給進軍的,和進軍應該給她的。同時她還想把自己的幸福宣示天下,可惜的是那時還沒有微信,否則的話她要整天地曬幸福,讓整個地球人都知道。

    于是延生籌備了兩項活動,她首先攛掇進軍請客,進軍問,什麼時間?當時進軍正接待著一個大客戶,心想不就是吃頓飯嗎?他說,你定吧,我不管。對,你定,就是我定!

    延生早就當了他大半個家了,在私下場合,延生就是進軍夫人,起碼也是準夫人。何況現在已經基本名副其實了。

    延生在電話那頭狡黠地一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她先出去一個電話,定下飯店和時間,再出去三個電話,請了三對夫婦,小範圍的。時間︰周三晚六點,今天周一。飯店︰醉仙樓333包廂。好,一言為定。

    周三晚,建國和史靜早早到了,建國已經退二線。史靜在李子媛那邊的支教由帶班上課,改為對教師的定期輔導,一個月跑一天或兩天。回江州的時候,後備箱子里全是新鮮蔬菜,史靜比什麼都滿意。

    一還常常鼓動她最好每周去一趟。這年把,一常常拖著史靜,她倆由原來的若即若離,迅速發展為閨密,也許是有建國和進軍的關系,也許是她倆性格的互補。

    一請客,建國首先想到了今天是“4•23”,而且是整整四十周年。他內心極其欣賞一的動議,同時也泛起一絲絲惆悵。

    四十年了,當年的紅衛兵已經花甲年歲,死了的,也鮮有人提起。可就有葛一居然記得,且願意做文章。

    文建國一見到葛一,就說︰“賊心不死。”

    葛一大笑曰︰“‘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我是半死不活的人,只有找點酒喝喝,才感覺到。誒,我是活著的。”葛一就是瀟灑,把個“死”“活”隨意顛來倒去,說得還挺有哲理,挺風趣的。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建國大腦里閃現出魯迅的詩句,他可惜自己不會作詩,口才也沒有葛一反應得快。

    還有兩對夫婦是前後腳到的,一一一作了介紹︰江中原紅衛兵團政治處主任66屆的苗渺,攜丈夫、總工程師洪流;江中原紅衛兵團宣傳部部長、66屆的龔鳴,攜夫人小杜護士。

    文建國對苗渺有印象,她就是當年在萬晉明尸體旁哭得昏厥過去兩次的紅衛兵女戰士。當時的苗渺對萬晉明一往情深,他們同班,但還沒有來得及互訴衷腸,就陰陽相隔了。

    當時的文建國連紅衛兵都不是,所以和苗渺沒有接觸,但了解校友對她的評價。他對苗渺就像後來的少男少女對女神級的明星崇拜,只有仰視的份兒。

    那時一和苗渺是江中紅衛兵團的兩枝花,苗渺顯得更成熟更穩健,主要是協助總勤務員萬晉明處理內部事務,而一偏重于對外聯系,後來又直接把自己給聯絡到了“紅司”司令部里面去了。

    建國對龔鳴的印象很深,記得原來他長得很瘦,瘦骨嶙峋,現在是人未到,肚子先到了。但臉模子沒有變,記憶猶新。他的名字更是如雷貫耳,好文筆、好口才。建國並不和龔鳴打招呼,說了一句“《一雙繡花鞋》”,兩人就緊緊擁抱上了。

    苗渺平時與一保持著常規聯系,特別在有了手機以後,有事沒事發個短信互致問候。她能夠體諒一今天請客的用心良苦,她對“4•23”這個日子太敏感了,沒齒難忘。

    洪總是“文革”前的大學生,與她家是老鄰居,比她大5歲,當年30歲的洪流主動跑到她下放的生產隊求婚時,苗渺將自己的故事毫無保留地講給他听。最後和他約定,如果你能夠再等七年,我就嫁給你。那時苗渺已經下放三年了。七年之後,苗渺正好上調回城,什麼話也無需交待,兩人喜結良緣。

    龔鳴由于是紅衛兵團的筆桿子和喉舌,在“文革”後期及其結束後的一段時間里,他屢遭沖擊和批斗。

    讓他哭笑不得是,“清理階級隊伍”“深挖5•16”“批林批孔”“揭批‘三種人’”,哪個運動來了,他都是被批斗的對象,都是敵對分子,都是社會渣滓,隨之而來的是寫不完的交待材料。材料寫多了,有時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是真的,哪是假的。實在挖不出材料的時候,就做陪斗對象。

    在他30歲那年,因植物神經功能紊亂長期治療,從而認識了後來成為他的妻子,當時只有20歲的小杜護士。

    苗渺明知故問︰“為什麼是今天聚會?”

    “為什麼不是今天?”一故意不回答,反問,“為什麼不能是今天?”

    “‘竦身一搖’”“‘為了忘卻的紀念’”龔鳴還是老夫子的秉性,他不緊不慢地給兩位女生作出了解答。他其實可以猜到她們應該知道今天的主題,但他還是要顯擺顯擺。

    龔鳴接到電話通知的時候,一看日期,就理解了一用意何在了。他很高興,四十年了還有人記得這個曾經令人興奮、沮喪、痛苦、悲哀,從而反思的“黑色的星期二”。

    他是“4•23”的策劃者之一,萬晉明沒有同意他到現場,叫他及時做好宣傳報道就行。如果他去了,是否是和萬晉明、周衛東一樣現場就光榮了?說不清。在以後被審查的日子里,他主觀上有抵觸,可每每想起死者,他就釋然,這點審查又算得了什麼?我認了。雖然在客觀上,他的精神難以抵抗反反復復長時間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