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和別人不一樣(一)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6-16 20:25      字數︰2270
    老師家訪是老師與學生與家長交流的最好形式,特別是在通訊尚不發達的時候。李子媛是用心,用愛來做老師的。——文建國寫作筆記摘錄

    李斌的家在一排叫著滾地龍改建的平房中間,一進入這相對獨立的小區,就聞到了由惡餿味和油香味混合而成的氣味。在濃烈的香味里,可以隱約聞到不協調的異味。

    家家戶戶的門前堆放著塑料盆塑料桶手推車煤球爐子煤氣罐子等等。李老師不知道在城里,還有這等居住區,比自己住過的笤帚巷還差勁。

    她望望李斌,李斌讀懂了她的意思,說,我家是賣魚蝦的。這里住的全是小商小販,有賣燒餅油條豆漿的,有賣臭豆腐茴鹵干的,有賣羊肉串燒烤的。

    李老師噢了一聲,跟著他進了門。

    門庭里間四個人正在搓麻,兩男兩女。一男說,喲,你家小斌能干了嘛,帶個漂亮的MM回家了。

    李斌立即漲紅了臉,大聲叫道,媽,我們李老師家訪來了。

    “唉麼少奶(I'm sorry ),”剛才說話的那男人又說了,“還是個扎辮子的老師,希罕希罕。”

    “麻叔你少麻叉!別江北驢子學馬叫。死人了!”李斌沖著他吼叫了一聲。

    李老師看到那個叫麻叔的人,臉上確實不夠平整,她為李斌的吼叫從內心感到高興。

    “你先代李老師倒杯茶。”一個女人的聲音,既為麻叔解了圍,也算盡了點地主之誼,看來她是李斌媽了。

    “胡了,胡了。”麻叔又興奮了,他望著李老師說,“喂,我說你呢,斌斌的老師,和我們一起玩兩圈?我今兒個手氣怪好的,才坐下就贏了!怎麼樣?我坐在你邊上,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去去去!”李斌又把他頂了回去,他把端的茶杯遞給李老師說,“李老師,您喝水。”

    屋內一目了然,陳設寒磣。旁邊的一張小桌子上擺放著大魚大肉,兩邊的牆角落擠滿了廉價的啤酒白酒酒瓶。

    李老師想起平時同事間的一句話,有些學生家的酒瓶子比書多。果不其然,這里不是多少的問題,而是根本看不到一本書、一張報紙。

    李斌顯得六神無主,看看牌桌子,再看看李老師,臉上實在無光。

    牌桌上仍然繼續著,李老師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她在猜摩李斌父母的心態,是故意冷落,是牌癮使然,還是不懂道理,抑或三者兼而有之?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牌桌子上的人還是無動于衷,時而沉默不語,時而嘰嘰喳喳。

    這時候的李老師反而冷靜了下來。她知道遇上了一群刁民,她自己的 勁也上來了。她將雙手操在胸前,隔著一段距離,不動聲色地盯住牌桌子,盯住四個牌友,逐一掃描,就像平時對待不滿意的學生。

    平時對待不滿意的學生言行,先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所謂邪不壓正。用無聲的氣勢,讓對方改邪歸正,還不浪費自己的一言半語。

    和李老師迎面的正是李斌媽,她感覺上顯然有點對不住了,老師的眼神好像盯著她一人。她的神色有些變化,但還是沒有撇下牌桌子的意思。

    李斌卻按捺不住了,他氣勢洶洶,準備沖向牌桌,李老師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麼,反正她一把抓住了李斌,拖著他就出門了。

    李斌眼圈紅了,他在老師面前丟盡了面子,真的對不住李老師了。李老師看著他像斗敗了的小公雞,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師生倆就一前一後朝前逛,誰也不說話。李斌跟在李老師身後,像條小尾巴,一會兒甩到左邊,一會兒甩到右邊。

    李老師做夢也不會想到,有老師上門家訪,作為家長竟是如此目中無人,如此無禮,如此放肆?還有那個叫什麼麻叔的,不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嗎!豈有此理?!

    她回過頭看看李斌,李斌還跟著她,不離左右,兩條龍又出來了。嘀嘀呱呱一個小癟三!她很想問一句,李斌,你平時的神氣勁兒哪里去了?不,剛才如果不是我拉住他,當時的場面會折騰成什麼樣子?

    李老師露出一絲笑容,苦苦的,好像一邊喝著苦澀的中藥,一邊看到了病愈的希望。李斌的沖動,正是一個孩子正直的反應。他李斌可能還不至于不可救藥?

    這樣的孩子,這樣的家庭,我一個教師豈有回天之力?教育學生當然是老師的天職,可他們的家長又怎樣教育呢?李老師的心情越發沉重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斌已經沒有了蹤影,李老師若有所失。似乎這個世界上最最不幸的人就是她李子媛了,連一個小小的跟屁蟲都不辭而別了。

    李老師坐在“永和豆漿”店的一個角落里,想吃點什麼,隨便打發一頓午飯就行了,可又想不起來要吃點什麼。服務生小姑娘卻送上了一豆漿一油條一皮蛋粥。

    李老師問誰點的?服務生說,剛才有一個小男孩為你點的呀。人呢?走了。走了?什麼樣子?就一個小男孩,小小的瘦瘦的。哦,這里還掛著兩條……服務生摸著自己的人中。

    李老師擺擺手,不讓她說了。

    油條豆漿皮蛋粥,一頓美味可口的簡餐,不能讓“兩條龍”敗了興致。可是李老師已經沒有絲毫口味了,她機械地把食物送進嘴里。

    下午李老師還要到潘蘭花家,因為她答應過潘蘭花,不能食言。

    潘蘭花的家在一個非常整潔,但有點陳舊的小區,李老師知道這是一個干部住宅小區,可能是原來的主人居住條件改善以後,將房屋出租了。

    潘蘭花的父親是經紀人,在家鄉是出了名的大富豪。潘蘭花的母親是那種典型的農村婦女,她見李老師來家訪,有點手足無措。勤勞樸實而又近似于無用,李老師一進門就給她下了這樣的定義。

    蘭花,蘭花!你家老師來了。她朝一間臥室喊叫著,一聲高似一聲。蘭花出來了,隨手關上房門。她臉色通紅,卻是一副慵懶的模樣。

    蘭花媽在旁邊絮絮叨叨著,好像終于有人听她說話了。

    我和蘭花她爸都是不識字的,現在那個老東西有錢了,整天花天酒地的,除了每個月送點錢過來,平時連個魂影子都看不到。我看這個家早晚敗在他手上。蘭花整天看書,我也不知道她看的什麼書。問她成績怎麼樣,她總是不耐煩,說告訴我,我也不懂。

    李老師的心情仿佛受到蘭花的感染,也慵懶起來,她不想再听蘭花媽的叨咕,她在潘蘭花的作文里知道母女倆的大概情況。清官難斷家務事,寒暄了幾句,就禮貌地告辭了。出了門,她笑自己,這是走馬觀花,例行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