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浮玉山华剑挨批(二)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4-02 20:48      字数:2277
    葛延生的父亲葛副主任,估计华剑难逃法网,在得到延生默许之后,为他们悄悄地办理了离婚手续。葛延生也远走高飞,以未婚青年的身份被送到部队,而且与廖进军同一部队。当然她没有下到连队,而是被放在了师部机关,从事一般文员工作。

    葛延生通过父亲将离婚的事情告知了华剑,其他的所有的一切,华剑都不知道,他也不问。好像他早已知道,离婚是迟早的事。其他与婚姻相关的一切,压根儿与自己无关。

    华剑很快就失去了普通学员的资格,被列为“浮玉山学习班”重点批斗对象,宿舍由通铺换成了套间。套间不是让人享受清福的,而是限制其人生自由。

    华剑住内间,外间有两名看管人员日夜值班。看守人员由“联指”的普通战士担任,对华剑来说,全是生脸孔,想套个近乎还得看脸色。

    学习班结束以后有人说,住套间了,就意味着快离开浮玉山了,但离开浮玉山之前必须批倒批臭,再踏上一只脚。离开浮玉山不是回家,而是径直走进江州看守所,然后就等着进监狱吧。

    葛延生到部队自然也受到蔡师长的亲自接待,而且还告诉她廖进军也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安排你们见见面。蔡师长显然不知道廖、葛两家的恩怨,更不知道廖进军和葛延生之前的瓜葛。他甚至还问延生,你和进军关系怎么样了,等明年让进军提了干,你们就在我这里把喜事办了,也不要回去了,跟着我蔡某人干,肯定是不愁前途的。到时候也都弄个团长、政委的干干。我也算对得起廖团长和葛政委了——蔡师长自作多情,他不知道扣留廖进军的信件,留下了多少后遗症。

    葛延生听了哭笑不得,又不想解释,只是红着脸打着哈哈。她理解蔡师长的作派,跟廖司令差不多,大老粗出身。

    蔡师长也只以为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就不再细问。

    华剑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第一次被批斗,他还是有点受不了。

    一进会场,他就坐上了喷气式飞机,被押上了主席台。会场里响起了口号声,此起彼伏。一连三天,每天上、下午各一场批斗会,批斗会上有不同的人批判发言,有“红司”的,也有“联指”的;有大头头,也有小头头。每换一个人发言,口号照样呼喊一通。

    “打倒华剑!”“华剑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凡是反动的你不打,他就不倒!”“誓把江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口号的呼号,对华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他对口号声音的大小已经没有了感觉。对批斗会的套路,华剑反正是耳熟能详,以前自己怎么玩别人的,今天自己就被别人怎么玩,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华剑被冤枉了,他向来不主张侵犯人权,污辱人格。当历史洪流浩浩荡荡,顺我(之)者昌,逆我(之)者亡的时候,他“红司”一号人物,在一些具体操作上,也根本无法调控,或者说,他没有能力没有胆量去调控。

    以前自己坐主席台,主席台越坐越大,越坐越豪华,台下的群众也越来越多。原先上主席台是坐着的,有茶喝,最大的场合受万人礼拜。现在是被罚站在主席台上,有时连“站台”的资格也没有了,他被罚站在主席台下的一张小长条凳子上,稍不注意就有被倾覆的危险,搞得他紧张兮兮,心惊胆战的。相比较而言,华剑更愿意坐飞机。

    那次廖进军回到江州以后,他的父亲借尸还魂,又活了过来。用进军转述他爸爸讲的大概情节是,自己走在黄泉路上,黄泉地府眼看在即,却被突然出现的进军他亲娘,当头棒喝:进军没有成家立业,你来何干?见他站在那儿发愣,又对他的胸口猛击一掌,老头子口吐半痰盂浓痰和污血,顿时醒了过来,要喝茅台。

    父亲讲得形象逼真,不由得进军不信。起码的,最最起码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说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好,他怕他说话没用,就用我亲娘来说话。

    进军颇有愧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得对得起自己的亲娘啊!他见老头子已无大碍,就早早归队,先到师部找到蔡师长,贡上家乡的土特产,再请师长与父亲通话,然后到师部邮政所领取了没有发出的信件回到连队。

    当天晚上他把写给葛延生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竟抓着信睡着了。第二天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烧掉,虽然没有林妹妹焚稿时的悲情及绝望,但也让人看到了一个男子汉的痛苦和沉重。他最后也就是归纳了一句话:阴差阳错。从此不再想延生。

    华剑被批斗的时候,一般是在台上站定以后,一有口号声喊起来,他的喷气式飞机就被压低了机头,似乎要向下俯冲;随着口号声的暂停,他又会被慢慢被拉起了机头,但这个机头仍然不得与台下的观众平视,如是反复。一开始他还想反抗,后来发现越是反抗,那机头被压得越低。他学乖了,配合默契,有节奏地在云海里沉浮穿行。该上的时候,上;该下的时候,下。

    有时他干脆闭上眼睛,偷得片刻的闲暇,随着惯性,随着操纵者手臂上的力道大小,悉听尊便就是了。显然,那两个操纵机头的人也并不愿意长时间地向下压,长时间地同一种姿势着力,他们的臂力也吃不消。何况他们本人与华司令并无深仇大恨,甚至连过节也没有,那又何必呢。

    葛延生到部队当天晚上即给廖进军写了一封信。说实话,这封信延生写得极其艰难,几易其稿。先是在要不要主动写信上纠结,再在怎么写上推敲。蜀道之难,一条蜀道大诗人已经把它夸张到难于上青天的地步,可它毕竟看得见摸得着。哪儿难,就解决哪儿。

    “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延生之与进军,一个情字,又怎生了得?问世间情为何物?一个“情”字,看不见摸不着,要想把握驾驭得心应手,才真正是难于上青天呢!

    每每想到进军身穿便服,头戴草帽站在“红司”门口的路边上的那副窘态,她就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进军了,他一个虎虎生威的男子汉沦陷到如此地步,真正是委屈他了。

    进军收到延生的信,悲喜交集。延生的信回不回,回,又怎么回呢?他内心正在趋向平静的涟漪又被激发起波澜,且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