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武疑似写反标(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10 20:55      字数:2237
    墙头上的男人做贼心虚,受到的惊吓比那边女人的更大,心惊胆战,一个滑溜,摔了下来,一只脚落进了蹲坑,不但崴了脚踝,还沾了一脚的粪便。

    那边女人的呼叫时断时续,像警报器,一阵紧似一阵;像催命符,一贴跟着一贴,把这个男人搞得手足无措,想站起来跑掉,无奈腿脚不听话,估计是骨折了。

    巡逻的人来了,周围的群众来了。通过反标事件,阶级斗争觉悟得以迅速地极大地提高,大家把厕所包围得水泄不通,那个男人当然也就插翅难逃了。

    后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听了从女厕所拐出来的姑娘断断续续地讲了个大概,大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先是几个胆大的大男人进了男厕所,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陌生面孔,蜷缩在茅坑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抵抗能力。

    这些男人们个个摩拳擦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拎的推的拽的搡的打的,七手八脚把这个臭流氓揪到了厕所外边,守候在厕所外的人们群情激奋,嘴上妈妈奶奶的,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因为反标事件的折腾,人们在心里已经憋闷得太多太久的怨气,今天得以痛快地发泄。送货上门的活靶子,不打才怪了;再说,谁家没有女人,今天不治治这个臭流氓,说不准哪天轮到自家女人头上了。

    文建国今天是身临其境,他在家听到动静,也赶到了现场,但他只是操着双手冷眼旁观,他希望民警同志早点带这个流氓去派出所。打一二下也就算了,没完没了可不是个事,千万不得打出人命。

    这个文建国看事情做事情总是不偏不倚的。

    后来,文建国知道了,案犯是一流窜人员,那时称之为“盲流”,无家可归。正常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无法得到满足,本是异想天开,看看女人,聊以自慰,偏偏在别人“作案”的地点,在案件没有澄清的时候,耍流氓,又恰恰遇到了有劲没处使的革命群众,第一次作案就栽了跟头,好果子有他吃的了。

    当天夜里,派出所里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景象。

    反标事件还没有头绪,又来了刑事案件。本来处理这样的刑事案件,又是抓了个现场,对派出所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汪同志率先对臭流氓上了手段,他恼怒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政治事件没有处理完毕,这又来了治安案件。

    郝队副则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他有点兴奋,他已经从中轧出了解决反标事件的苗头。

    派出所所长两眼微闭,他一边喝茶,一边抽烟,脑子里却快速运转。干脆来个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让他把“反标”的事情一起招认了吧。于是他说:“呵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呢。”他说完了生怕别人不理解,就朝老汪眨眨眼,朝郝队副点点头。

    老汪同志看看所长,不解其意;郝队副却捻出了一个响榧,大声笑曰,英雄所见略同,来得全不费功夫。

    所长与郝队副一合计,让老汪近前,又一番耳语,老汪心领神会。有了所长的暗示,有了郝队副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老汪连夜突击审讯,第二天天亮之前就大功告成。

    据有关案卷载:

    刘XX,男,31岁,XX省XX县人。该犯于1966年11月中旬流窜至江南省江州市市区,于仓巷居委会一公共男厕所内恶意涂改标语,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罪该万死;1966年12月上旬,又在同一厕所爬上墙头,偷窥女厕所。正欲如厕的XX(女),十八岁,未婚,身心受到严重伤害。刘XX反革命罪、流氓罪并发,给当地社会治安造成了恶劣影响,并且严重干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方向。判刑10年,押送苏北XX农场服刑。

    那时候办案简单,公检法反正是一家,绝对一条龙服务。作案对象只是一流窜人员,是一个自己送上门的替死鬼,犯的又是人人痛恨的流氓罪,就是冤枉他也是活该。就此,厕所“反标事件”也得以顺利结案。附近的居民也不再被折腾,警方和百姓双方皆大欢喜。

    当时有小道消息从派出所传出来(也许有人添油加醋),据该盲流如实交待说,多少天来,身体(生理)上的某种需要,总是常常搞得他心神不安,只要是看到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产生某种反应,有时这种反应强大无比,甚至影响到他的正常行走(那是一种怎样炙热的煎熬啊)。于是他就想到应该有一个办法解决一下——自己在农村老家就是这样的。此处给他的形容词,应该是铤而走险,或孤注一掷。当然在他的语言里没有这样的词汇。

    若干年后,文建国还在猜测这一“反标”事件是何人所为。

    他设想,先是有人干干净净地擦掉了“万岁”两个字,“万岁”,是不可能的,喊了也是白喊;再有“居心叵测”的人,擦掉了“刘少奇”三个字,也许还是同一个人。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人并不是成心反对毛主席,没有这个胆量;也不是真心拥护刘少奇,没有这个水平。只是在那个年代闷得慌,骚得慌,是一种无厘头的发泄,是一种自得其乐的慰藉,是一种在力比多本能的驱使下寻求快感的下意识的举动。世界上是这么说的,我非得换个花样说说。事情败露以后,就不能承认了,一承认就是反革命,反革命就是死路一条。那还了得,找死啊!

    有人说,肾上腺素的作用与情感和道德无关,一念天使,一念魔鬼。可往往是一念之差,就让人或上天,或入地。

    在仓巷的流氓事件上,文建国倒是认为该盲流说的是大实话,只是当时的人们无法从理论上理解生理现象,或者说,明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将己心比人心,可在口头上还是不说为好,无论是羞于说,还是不屑说。

    文建国也是“马后炮”,你文建国好像什么都懂,可你当时怎么没有站出来讲话?如果当时你文建国说了,你文建国就不是今天的文建国了。至于是什么,哼,你懂的!

    “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普通老百姓本来就是喜欢家长里短的,现在出了这等“反革命事件”,这等“流氓事件”,那是何等了得?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也给仓巷带来好长一段时间的热闹。因为最终结果与仓巷人无关痛痒,所以在仓巷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苦了那个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