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有十多分鐘，在我家飯館幫忙的張廚師來這里解手，看我抱著孩子站在廁所門口也是一愣，問我怎麼了？

    “張哥帶火柴沒？”我問張廚師。

    “帶了，”張廚師拿出火柴盒，“這廁所燈壞了，黑燈瞎火的，進去不拿火柴照一下不行。”

    我劈手奪過火柴盒，把慧寶遞給他，“借我用一下。”

    走進廁所劃亮火柴，借助那跳躍的火苗，我看到那個男孩在廁所的牆角蹲著。我隨手扔了火柴桿，上前雙手使勁，把這小家伙掂了出來。

    “叔叔”，小男孩帶著哭腔，“我是在跟她鬧著玩呢。”

    借助游戲廳門口的路燈，看清楚了，是北面那家雜貨店的孩子，出了名的頑皮搗蛋。我二話不說，掃他屁股上就是不輕不重兩巴掌，然後把他的套頭衫掀起來，給他擺了個“老頭看瓜”的姿勢，讓他的腦袋頂到襠里，腿塞在套頭衫里，放在地上。

    熟人的孩子狠打不得，就這樣治治他吧，讓他長點記性。

    那頑皮孩子嗚嗚地哭了起來，由于姿勢的原因，聲音很沉悶。張廚師把慧寶遞給我，彎腰掀開套頭衫，把那個頑皮孩子扶了起來。頑皮孩子得了自由，立刻拔腿就朝家里跑，再不回頭。

    “算了，”張廚師說，“都是一條街上的人呢。”

    我點點頭，把火柴遞給他︰“知道，謝謝張哥。”

    這件事鬧得慧寶不高興了，我只好把她帶回家，小事情，不值得跟妻子說。兩個月後，母親顧忌到妻子的身體，就另外聘請了一位年輕廚師，讓她多休息，這樣一來，妻子照顧慧寶的時間多了，我也有更多的時間來讀書，或者跟著團結、松山他們看錄像，或者到濤哥那里聊天，交流寫作經驗。

    松山、團結、玉柱這些朋友中，只有團結喜歡讀書，且特別熱衷于武俠小說。團結的家里干麻糊生意，這是界首本土的傳統小吃，是用米汁和豆汁燒制成白色粥狀，盛碗後撒上芝麻鹽和切碎的熟芹菜和煮熟豆子，很適宜老人和小孩子食用。界首干這一行的不少，回民漢民都有，不過還是數老古家（團結姓古）的最為人稱道。1987年左右認識團結時，衛東家在小上海商場南門處開飯館，團結家的麻糊攤子就放在飯館門前。

    掌管麻糊攤子的不是團結，是他的爺爺，年輕的團結只是跟爺爺打個下手，做些端碗、涮碗、擺凳子之類的雜活。閑暇之余，團結找了個嬰兒手推車，蓬上木板，放了些自己看過的圖書和雜志零售。我認識團結，也是被他那些東西吸引了。那幾年也就是武俠熱，我從團結的小攤上買了一套金庸的《素心劍》，是那種小冊子的盜印版本，分了四小本，雖然里面錯別字連篇，還是能看下去。後來買了《連城訣》才知道，《素心劍》是《連城訣》的早期名字，同樣，《碧血劍》在正式版出來之前，我看到的盜印小冊子版本名字叫做《鐵劍金蛇》，細節上，與後來正式版本的《碧血劍》有相當大的區別。

    認識妻子黎黎之後，我的讀書範圍更加廣泛，不再局限于武俠小說，也于88年開始嘗試寫作。這個時候的團結還沉浸在武俠的世界，他也在嘗試寫作，寫武俠小說，不過總是寫個頭，不見尾。

    團結的另一個愛好是看電影，一個人有些悶，他有時就拉著我陪他去電影院或錄像廳看片子，相比之下，他是遠遠高出我的大款。

    另一個大款是松山。受家庭影響，松山很早就嘗試做生意，比團結更有錢，每次界首的影劇院來了外地的歌舞團，哥們幾個的票錢都是他包了。雖然那些歌舞團演出水準不一，又沒有什麼大明星，但是在沒有網絡的時代，還是能讓我們感受到一絲絲時尚。

    也就是我們幾個走得很近的朋友，松山、玉柱、我、團結、順利、忠民、衛東，我們在沙河堤壩下的沙灘上，相約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論年齡，玉柱是我們七個朋友中的老大，做事穩重，也是松山做生意的指路人。忠民是我的小學同學，迄今為止，小學同學之中跟我玩到現在的，也就是忠民和健民兩個人。順利在我們之中個頭最小，說話眼珠子亂動，是個伶俐人。

    確定了友誼之後，我們在一塊散步、打撲克、看錄像，一個人家里有事，六個人上去幫忙，呵呵。

    小上海商場蓋起來之後，衛東家的飯館搬到了人民路上，松山在家里的幫助下搞了間門面，開了一個店。武術玩具店。

    松山和我一樣沒有工作。先前他擺地攤賣水果罐頭，積累了一定的資金後，他不想再受風吹日曬日子了。跟著老大玉柱在外邊跑了一點時間，經過慎重考察，喜歡武術的松山租了一個店鋪，開了一家武術玩具店。這是個有點偏門的生意，店里擺放著武術器材和各種玩具，還有一些指甲剪、打火機什麼的小玩意兒，捎帶賣些香煙，又貼了招牌回收錢幣。開業大半年，生意一般般，松山又進了一些發飾、擺件什麼的。

    用松山的話來說，勉強撐著吧，夠吃飯就行了。

    在我帶著女兒的那些日子里，松山的店是女兒最喜歡的所在。每每來到松山店里，那些各種造型的小玩具都是慧寶非常喜歡的，尤其是一種賓尼兔造型的塑料玩具，似乎賓尼兔的四肢里面都有軟軟的鐵條，可以讓賓尼兔擺出各種好玩的姿勢。拉了一個藤椅，鋪上一塊舊毯子，讓女兒坐在上面，又拿了兩個賓尼兔給女兒。安定了慧寶，我可以跟松山隨意侃大山，或者下象棋。

    忠民是我們當中最早參加工作的，經常出去查車，相當有危險性質。衛東則考進了農行，做了營業員。

    順利、團結和我一樣，暫時沒有工作。

    不過，就在1990年即將過去的時候，我的父親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個改變了我命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