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雱戳穿仿作
作者:彊疆      更新:2022-04-14 10:08      字数:5028
    第66章  王雱戳穿仿作

    司马光、苏轼这天早早来到桑府。

    石越自是热情迎接,安排上等茶水。

    落座后,司马光问:“怎样?说服了?”

    石越笑着点头:“也算说服了。”

    苏轼问:“什么叫‘也算说服了’?皇上和王参政是怎么说的?”

    石越不急不忙说道:“皇上和王参政都同意按照子明的意见去办。”

    苏轼大喜,忙道:“喝酒去。喝酒去。”拉住石越一只袍袖,领头出了桑府。

    院门外早有车马伺候,三人上车,一路向南,到冰柜街,向西进曲院街,行三五十丈,到了进贤楼。

    进贤楼属东京七十二正店之一,门前同样是彩楼欢门,灯笼高挂,彩旗招展,十多个浓妆艳抹的妓女聚于主廊柱边站着靠着,以待酒客呼唤。

    司马光、苏轼也是这里的常客,茶博士见了,急忙过来,躬身抬手道:“大人楼上请。”

    苏轼道:“挑个雅静处。”

    “是。”茶博士边答应边领着三人上到二楼,绕了几个弯,选了一间阁子,拉开淡绿窗帘,问道:“几位大人,这儿可好?”

    就见阁子中间摆放一张长方桌,四张条凳,墙上挂有兰草秋菊,那兰草秋菊画得舒展淡雅,让人见着心情凉润舒畅。再看窗外楼下,正临假山水池垂柳,另有数支红白菡萏绽放。苏轼看得满意,又问:“有龙涎吧?快快点了。”

    茶博士答应,将两只铜蟾端过,摆放在左右二面的高脚杌凳上,点燃铜蟾肚内龙涎香,片刻工夫,烟自铜蟾口内喷出,酒阁顿时香雾氤氲。

    茶博士将菜谱拿来,问道:“大人需要什么,请吩咐。”

    “酒要‘玉液’。菜由我点。”说着,苏轼拿过菜谱,边翻边点了煎鱼、鸭子、炒鶏兔、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金丝肚羹、生炒肺、炒蛤蜊、炒蟹,另有梅汁、粉羹两个羹。点过,又将菜谱翻个来回,仍是不见,问道:“怎么不见砌香咸酸之类?”

    茶博士立马回道:“有有有,只是不在此菜谱上。”原来砌香咸酸菜肴都是经过高级香料或蒸或薰或炒或拌而成,价格十分昂贵,一般客人吃不起,故不列入此菜谱。茶博士见苏轼点名要那些高档菜,连忙又拿来一部菜谱。

    苏轼是吃喝的行家,见砌香菜谱拿来,也不翻看,随口点了香萱花柳儿、砌香樱桃、紫苏柰香、水龙脑……正要点下去,司马光制止道:“行了,行了,就我们三人,点那么多,如何吃得了?”

    苏轼看了司马光一眼,不屑道:“怎么?司马大人又是舍不得了 ?放心,这酒菜钱全由子瞻付账!”

    司马光说:“不是那意思,君实是怕吃不掉浪费。”

    苏轼知道司马光素来生活节俭,只得停了点菜,叫石越入座。

    为让石越今后能遏制荆公的变法,司马光这天更是殷勤,非拉石越坐上席不可。石越哪敢,再三歉让,说道:“二位都是长辈,上席哪是子明能坐得?”坚持坐了下方。

    苏轼见石越坐下,说道:“座位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子明今日在殿上是怎么说服皇上和那王倔驴的。”

    司马光这才恍悟:“对对对,主次要分清,主次要分清。”

    说着,三人各坐一方,吃过头杯酒,司马光边叫石越吃菜,边问道:“石公子,你能说服皇上和那王参政,定是用了一套高深的说辞,不妨说来听听?”

    一向以倨傲著称的苏轼搛一颗砌香樱桃放进石越菜盏里,说道,“子明,这樱桃是经龙脑香薰过,甜脆水汁多,吃后满口能溢香数日。”说着又搛起一颗放进石越菜盏里,“仅此一颗,就值十两银子。来,边吃边说。”

    精敏的石越早已了解到这二位与王执政在变法中的观点相悖,稍略思考了一下,回道:“子明才疏学浅,哪能有什么高深的说辞,只是借了顺水推舟之法。”

    司马光、苏轼一听,觉得新奇,急问道:“何谓‘顺水推舟’?快说于我们分享分享。”

    石越正想着该如何来回答这两位变法的反对者,就听外面一声叫喊:“你们都在这吃酒庆贺,为何单独撇开了老夫?”

    石越一看,只见进来一位白须飘然的老者,正不知是谁,司马光说道:“庞公来得正好,我们正为石公子今天巧妙地劝阻住皇上施行青苗法而庆贺哩。”说着,介绍了石越,又招呼庞藉道,“快坐快坐,今天正好庆贺一番。”

    店小二添了盏箸,四人更是喝得痛快。

    三盏酒下肚,司马光再次问道:“石公子快说说你那‘顺水推舟’的妙策吧。”

    石越是何等人?他当然不会把他在皇上那边早把司马和苏轼叮嘱的那一套抛到九霄云外,而是顺着皇上和王参政给出的杆儿往上爬——如照司马、苏轼二位的说了,那不是自碰皇上和王参政的逆鳞,自找死翘翘?为辽自己的未来,他非得顺着宋皇帝和王执政的给出的杆儿爬得自然,爬得利索,爬得让宋皇帝和王参政听得舒坦、信任。当然,他知道面前这三位都是与变法水火不容的人,他不可能把这天对皇上和王参政说的话,如实地告诉这三位,他必须想出别的话来应对。

    “子明的所谓‘顺水推舟’,其实还是继续施行青苗法。”石越很是思考了一番,这才说道。

    “什么?继续施行青苗法?那叫什么制止呀?”三位一听,顿时惊叫起来。

    “不过,子明已将原来的政府发散青苗钱谷,改由商人放青苗钱谷,由官府监督。”石越不慌不忙地回道,“这样就改变了政府与民争利的性质,即使在散发青苗钱谷中出了问题,百姓也不会怪罪到政府头上来。”

    三位听说皇上终于答应将散发青苗钱谷的事义由商家去办,觉得此办法还算可以,于是敬佩石越的智慧,纷纷赞赏道:“如此简单的办法,为何我等就没想到?还是后生可敬,后生可敬呀!”

    说着,一个个举盏为石越敬酒。

    庞藉放心不下,又问道:“石公子刚下说的,那王参政真的同意了?”

    石越微微一笑,道:“皇上都同意了,王参政哪能不同意。”

    司马光问:“王参政可是出了名的倔驴脾气,真的没反对?”

    石越说:“回大人,确实没反对。”

    大家更加高兴,一个个举杯碰盏,叫道:“来,为石公子简单一策,就改变了‘政府与民争利’之恶法而干杯!”

    荆公这天回到家,见二弟安国在府上,惊喜地问道:“平甫何时来京的?”

    安国说:“今日到国子监办事,借机前来看望哥嫂。”

    荆公高兴,见夫人吴氏站在一旁,说道:“平甫来了,没叫厨房多做几个菜,我们兄弟小聚一下。”

    正说着,秩满回京任太常寺太祝的王雱散衙回来,见了二叔,也说道:“即是小聚,也该将三叔一家叫过来,这才叫全家团聚。”

    荆公更是高兴,立派王水去请安礼。

    吴氏正要去厨房,小女盈儿过来说道:“娘,厨房我去,你在这与爹爹陪叔叔聊些家常。”

    吴氏放心不下,一道去了。

    时间不长,安礼夫妇过来,见过两位兄长。

    侍女韩冰一一给上了茶水。

    由于同是作词赋诗,安礼早就与石越成了好友,这次听说大哥陪着皇上召见石越,进门就问:“大哥,石子明这次在圣上那里说得怎样?圣上满意否?”

    荆公就把石越建议将青苗钱谷由政府散发改为商人散放、政府监督的事说了。

    安国一听乐了,双手拍击,说道:“大哥,这下你总算解脱了。”

    荆公问道:“怎么叫解脱了?”

    安国说:“政府不管那青苗钱谷的散发,你这还不是解脱呀?”

    安礼更是心疼地说道:“大哥,自从变法以来,那青苗法确实难为你了。”就瞅着大哥那削瘦的脸庞,“瞧,原来方方正正的脸,瘦得连颧骨都凸起来了。”

    荆公见两位弟弟如此关心自己,很是感动,说道:“大哥是该轻松轻松,好,今日就与两位兄弟好好饮上几杯。”

    夫人吴氏与盈儿早在餐厅摆好碗盏菜肴,荆公正要领着兄弟过去落座,王水来报,说庞大人到了。

    听说庞公到了,荆公一家立刻转身去门口迎接。

    就见那须发飘然的老相公边上台阶边抱拳说道:“介甫啊,恭喜恭喜!”

    王雱早已到台阶下搀扶这位未来的老泰山一步步上了台阶。

    亲家公到了,荆公自是不敢怠慢,将餐厅的小酌换到正厅,添了盏箸,亲自领着庞公到正厅首席坐了,一面叫上茶,一面向夫人吴氏使个眼色,说道:“庞公来得稀客,今天我们该好好畅饮几杯。”

    吴氏明白,与盈儿去厨子让师傅加了两个上色菜,再将那原本小酌的菜肴端到正厅。

    吃过头杯酒后,荆公笑着问道:“庞公刚才说的恭喜,不知喜从何来?”

    为吃酒方便,庞藉又将胡夹摘下,正不知往哪搁放,王雱这日手脚特别利索,站起伸手接过,说道:“伯伯,这元泽为您收捡了。”就将胡夹放进一只陶盘只,端去放摆放在大厅上沿那条桌上。

    庞简这才对荆公说道:“听说石子明那小子为皇上出了个好主意,把由官府发放青苗钱谷的事改交商人去做,官府只做监督的事,此不正是为王公那青苗法解套吗?此还不值得可喜可贺吗?”

    王雱听了心里不舒服,站起给未来的泰山斟满酒,说道:“伯伯这话欠妥,我爹爹说过,要想办大事、办实事,就别怕难;要是怕难,你就别想办大事。我看那石子明提出的纯是一个馊主意!”

    胆小的王旁立马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王雱,小声说道:“哥哥怎么这样对伯伯说话呢?”

    庞藉见毛脚女婿这么说,也睁大双眼,问道:“元泽你说,那馊主意怎么个馊法?”

    王雱说:“我看这是石子明那小子用的曲线救国计!”

    众人不解,问道:“什么叫曲线救国?”

    王雱与石越年纪相仿,且王雱十几岁就著书十几万字,石越虽被称为“奇才”,但终究是二十多岁才有几本书面世,自小就被称作“神童”王雱哪能服得什么“奇才”,于是细查石越的诗书,见诗中多有剽窃之处,更是心存厌恶,嗤之以鼻。这天听庞公如此夸赞石越,更是不服,说道:“石越是个什么货色?他的诗词大多是抄袭之作,只是作了些改头换面而已, 竟恬不知耻自诩为‘石九变’。就凭这一点,就知此人心术不正。伯伯,你们千万不要信了那小子的鬼话。”

    荆公大声斥道:“雱儿怎可如此信口雌黄?”

    王雱回道:“爹爹,元泽决不是信口雌黄,元泽可随口念几首给伯伯叔叔们听听。”说着,念起:“‘顶风披露隐雾中,几度艳丽也葱茏。柔枝款款摇娇态,铁骨铮铮展玉容。山远近,路重重,丰姿蔽日绿荫浓。满山滴翠何时现,雾散日出沐熏风。’”念罢说道,“你们听听,这首词是不是抄袭古代无名氏的那首《醉梅花》词?”

    王雱正要咏那无名氏的《醉梅花》原词,荆公急忙制止道:“年轻诗词中有仿作,也属常有之事,何能以一两首诗词就遽下此论?”

    王雱不服:“爹爹如若不信,元泽再将石越作的《一丛花》与张先那首《一丛花》比较,不就清楚了。”

    对于石越的词,荆公早已看出其中有抄袭之嫌,但他以为青年人开始作诗词难免少不了有些妨作,此也属正常,也能原谅。现见王雱非要揪住石越诗词不放,脸色黑乎下来,说道:“即使诗词有抄袭之嫌,可那《三代之治》、《论语正义》、《石子七书》也是抄袭他人的不成?年青人,应该见贤思齐,岂可嫉妒他人之长?”

    王雱更是不服,道:“好,我不说石子明那小子的诗词,就说你们刚才议论的青苗法,那纯是石越小子在糊弄皇上。”众人一惊,更觉石破天惊,齐声问道:“此话怎讲?”

    王雱说:“那小子只不过是利用另一种形式来否定我大宋正进行得轰轰烈烈的变法!”

    庞公不服,问道:“石子明已提出由朝廷制定《提举青苗法》,派提举分行天下依法问事,若商户超出职权所管,或者借机侵削乡里,地方官竟可就地缉拿,报朝廷处治。这样既压制了商家发放高利贷,使百姓能借到低息的钱谷,政府就无须整天被卷进那是是非非的青苗法的争论中。这怎能是用另一种形式来否定变法呢?”

    王雱忘了反驳的是他的准泰山,继续说道:“伯伯,由官府散发青苗钱谷,官商都能勾结,这由商人散放青苗钱谷,难道那些官商就不能勾结了?”

    庞藉一捋胡须,说道:“老夫不是说过,那有提举的监督吗?抓住重罚就是!”

    王雱说:“难道现在就没派提举官到下面监督?为何还是出现了那么多坏事?”

    庞公虽是见不得这位毛脚女婿说话如他父亲一样直统统没个拐弯,但觉得说的也在理上,只好一时不语。

    王安国沉不住了,指责王雱道:“由官府散发青苗钱谷有官商勾结,由商家散放青苗钱谷也有官商勾结,那由谁家来散青苗钱不会出现官商勾结?何朝何代没有官商勾结?你王元泽能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对策吗?”

    王雱仍是不服,说道:“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这青苗钱由谁家发放,关键在我们的法度是不是严到让那些想违法者敢违法者不敢去试法、不想去试法!”

    安国说道:“我国何时没有律法?何时律法不严?可能将那些根深蒂固的官商勾结杜绝了吗?”

    王雱道:“不是不能杜绝,只是……”

    庞藉见王雱与叔叔争得无个休止,只得倚老卖老,喊道:“元泽,怎么能这样与你叔叔说话呢?来,喝酒喝酒。”

    荆公见亲家公主动转变话题,更是求之不得,说道:“庞公说得对,今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不要说那些不愉快的事。”

    这时吴氏出来, 用胳膊肘在荆公身后碰了碰。

    荆公会意,又站起敬了庞藉一杯,说道:“庞公,介甫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

    庞藉喝过酒,以手抹着嘴唇,说道:“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好说的?说。”

    荆公这才让王雱、王旁几个晚辈退下,对庞藉说道:“亲家来得正好。前几日就想过去与亲家商量,荻儿和雱儿已老大不小了,我想哪天请君实再出个面,把儿女们的婚期确定订下来。”

    庞藉也说:“为着儿女的幸福,应该,应该。”

    荆公夫妇更是拱手感谢,说道:“那介甫就选个吉日,请君实过去了?”

    庞藉也拱身道:“欢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