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流涌动
作者:彊疆      更新:2022-03-04 08:55      字数:3099
    第61章  暗流涌动  

    熙宁三年二月,京城的气温远比往日暖得早。

    但在潘楼街那爿临街坐北朝南的唐家钱铺里,似乎很难找到暖春提前到来的迹象。往日繁忙的账房先生此时袖着双手、缩着脖颈极其清冷地坐在桌前,两眼呆滞,要么想起什么,缓缓拉过桌上算盘拨拉几下,再就僵坐发愣。唯一留下的小伙计此时也是袖着双手倚在门边晒着一线斜斜射过的暖阳。只有门前伸向半街心书着“唐钱铺”三个大字的招幌被风吹摆得不时发出一两下“噗噗”的响声,算是给唐家钱铺带来几分活气。

    总管唐万两这些天更是急得在钱铺进进出出。

    江宁钱铺被抢烧后,接着是唐广入狱,管家唐万两受唐广委托回到京城,一心帮着经营潘楼街这爿本来极其火红的钱铺。

    这天,钱铺正愁着无人前来借贷,阿云与丈夫蒋竹山进来,小伙计好不高兴,急忙喊道:“二东家,二东家,贷钞的来了。”

    唐万两惊喜地迎出,见是阿云夫妇,满脸堆笑道:“老板真是生意越做越大啊,贷钞才半年,这又来了。好,好,要多少?好说,好说。”见阿云只顾闪眼,又说,“阿云姑娘,去年你开店时要借十贯,那时钱铺确实没钱,所以只答应你五贯,事后,我也觉得怪对不住你的。这样,今年你要借多少我都满足你,二十贯,三十贯都行。阿三,快给阿云姑娘沏茶,沏茶。”

    小伙计边答应,边颠颠颠地去了。

    阿云这才说道:“二东家,去年借了你五贯,这次是来将本金、利息一并还清。”说着,对男人蒋竹山说道,“石山,把钱拿来。”

    蒋竹山将手中钱袋递过。

    阿云将钱倒在桌上,说:“唐老板,去年借你的五贯,六分的息,本息共是——”

    唐万两一怔,正要问话,又来了宛慕容,进门就说:“二东家,慕容给你还钱来了。”

    唐万两正不知怎么回事,慕容、阿云几乎同时说道:“二东家,我们不在这里借贷了。”

    “怎、怎、怎么回事?”

    “我们已有钱周转了。”

    唐万两头脑一阵嗡响,就知道宛慕容和阿云一定是去官府拿了青苗钱,这才来还他的高利贷,直气得两眼泛白,口喷白沫,连话也说不周全,只得收了贷,消了账,让宛慕容和阿云夫妇走了。

    前面刚走,后面又进来一人。此人三十岁上下,头戴交脚幞头,身穿青色官服,是当朝济阳郡王曹佾的侄子,姓曹名旦,神宗登基时被恩荫“试衔”不久,就调任京畿路提举常平仓。

    济阳郡王曹佾凭借自己的权势,与京畿路官员勾结,每年将常平仓的籴本拿到唐家钱铺放高利贷,到时收回,从中牟取暴利。到侄子曹旦任了京畿常平仓提举,叔侄二人干得更是得心应手,肆无忌惮。这年京城推行青苗法,京畿路要将常平仓钱谷照册拿出,以备民众借贷,曹佾急了,只得催促曹旦去把投放在钱铺的籴本取回。

    唐家正为钱铺的钱无人来贷而着急,见曹提举要收回投放的钱,毫不犹豫,如数给清,一边诉道:“大人,青苗钱一散发,我们这钱铺就无法开了,这纯是把我们生意人往死路上逼呀!”

    曹旦想到自己每年数万贯的额外收入从此就会消失,也愤然说道:“遇到那一心变法王倔驴,又有什么办法呢?”又安慰道,“历来的变法有几个成功?我看那变法迟早是要失败的,王倔驴也是秋天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你们暂时忍耐一下,等这阵风过去,生意自会重新红火起来。”

    曹佾听了侄子的回报,想到自己此后每年的损失,对竭力主张推行青苗钱的荆公更是恨得咬牙,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他的姊姊太皇太后另想办法。

    这天乘轿刚到右掖门,就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两位侍从从马车上扶下一人,曹佾已认出那是两年前被弹劾的宰相韩琦,连忙上前问道:“这不是韩大人吗?好久不见,几时来京城的?”

    原来那次桑梓儿到相州求韩琦进京解救被押入大牢的父亲桑玉楚,韩琦本想找荆公求情,不料未见着,却被国舅高登谷拉去御史台请求弹劾荆公,没想到弹劾未成,反倒弄得御史台一班人受到牵连被贬出京城。至今想起,韩琦还是后怕,只得一次次写信给桑梓儿,劝他们不要着急,待日后再设法救出她爹爹桑玉楚。

    可就在前不久,韩琦正在狎鸥亭赏景,干女儿桑梓儿再次赶来,说王安石推行新法,已遭到朝廷官员的普遍反对,这时只要干爹出面,定能一鼓作气扳倒王安石。

    反对变法的声音,韩琦自是早已听说,不过那时与己无关,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这次也是救老友桑玉楚心切,听干女儿一说,顿时动了心思,先到本州找那些反对变法的人打听一番,又到他任职的大名府走了一趟,确实搜集到不少反对变法的典型事例,于是写了奏章,这天一早乘上马车,带着扈从,来到京城,正准备去通进银台司呈递奏章,不想在宫门前遇上济阳郡王曹佾,见曹佾已先打了招呼,急忙叉手施礼道:“王爷久违了。”

    曹佾也客气一番,听说了韩琦的来意,想到荆公推行青苗法害得他失去了拿常平钱谷放高利贷的好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既添油加醋地说道:“那青苗钱何止是害得民不聊生,只怕这样下去,我们这好端端的大宋朝真的要被那个王倔驴给搅乱了!这样专横跋扈的佞臣,一日不除,我大宋就一日不得安宁!韩公,现在皇上与那王倔驴几乎是一个鼻孔出气,你光上书有何作用?”

    韩琦问道:“依王爷意思,那该咋办?”

    曹佾道:“要想铲除大宋的后患,唯有的办法,就是罢去倔驴王安石的参政!”

    听了曹佾的话,韩琦觉得找到了知音,当即说道:“王爷,当今圣上为励精图治,正用着那王倔驴。要想扳倒王倔驴,还得全仗王爷您了。”

    “不行,不行。”

    “王爷都不行,那、那该咋办?”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曹佾冷冷一笑道,“当今圣上虽是一心励精图治,但他最能听得进一个人的话。”

    “你是说——?”

    “要想扳倒王倔驴,除了我姊姊太皇太后出面,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御史台弹劾荆公、散青苗钱等引起的杂音,自然会传到禁内太皇太后处。这日,为了了解情况,太皇太后让他的姨侄女高太后将她心目中最器重的两位大臣——一位是连上十七道奏章劝她与英宗和好的司马光学士,另一位是被仁宗称为“朕今日为子孙得到两宰相”之一的苏轼,请进了庆寿宫。

    “老身近闻朝堂内外都在议论皇上变法与用人不当之事,不知二位有何看法?”待侍女罗芷送过茶后,深藏不露的太皇太后试探着问两位最信得过的大臣。

    司马光有些吃惊。往日太皇太后也曾单独召他来过庆寿官或是稼穑宫,但那都是谈些历史人物、书法艺术,以及养蚕的乐趣,很少问及朝中政事;今日劈头问到朝廷的事,不知用意何在,想了想,也试探地问道:“启禀太皇太后,当今圣上天资聪颖,虑事谨慎,面对大宋的‘两积三冗’局面,虽是图治心切,但还算是……”

    坐在一旁的苏轼听太皇太后问到朝廷的事,脑海里倏忽闪现出那日在崇政殿荆公对他的侮辱,见司马光说得拐弯抹角,早已按捺不住,起身施礼道:“启禀太皇太后,圣上求治心切,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尚能理解,只是在用人方面,圣上确有不当之处,尤其对待那个王安石,这人性格倔强固执,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能搅出理三分。现在圣上已被那能说会道的王安石所蒙蔽,一心用他来治理国家,只怕我大宋迟早会被他搅乱败坏!太皇太后,现在除了您的话,恐怕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劝告圣上了。臣乞请太皇太后,为着大宋江山社稷的安宁,千万得同圣上谈谈。”

    正说着,内臣来报,说济阳郡王和韩琦求见。

    曹太后好不惊喜,说道:“老身好久没见到韩大人了,快请,快请。”

    济阳郡王曹佾和韩琦进来,见过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又与司马、苏轼见过,也不回避,直接说了来意。

    高太后更是赞成,侧身对曹太后说道:“太皇太后,本宫也听说了,王安石主张散发青苗钱,纯是祸国殃民之举,你我确实应该劝圣上早早制止此法的施行呀。”

    曹佾、韩琦、司马、苏轼几乎同声乞求道:“太皇太后,这等大事,唯有您才能给我们作主了。”

    曹太后见众口一词,沉吟良久,只得说道:“老身劝劝官家就是。”稍停,又说道,“不过,你们也得拿出更多的证据。”

    曹佾、韩琦施礼回道:“臣等定会全力以赴。”

    最后商定,大家分头行动,多管齐下,以遏止青苗法为由,阻止神宗这次操之过急的变法。